她按捺起伏略重的胸口,抿抿唇,選擇轉移話題。「過江龍提到的那張藏寶海圖,你聽說過?」
「嗯。」他頷首。「是有那一張圖,不過到底有無寶藏,無人能確定。」
「無人能確定,自然等著誰確定。一張藏寶海圖,過江龍之所以與倫成淵湊在一塊兒,全為它。若倫成淵交不出圖,情勢將要大變。」
「嗯。」仍是頷首。
她飛快瞄他一眼,頓了頓,有些僵硬問:「……你莫非還在生氣?」
「自然還氣。」他答得乾脆,瞬也不瞬盯著她微斂的墨睫。
「還要氣多久?」
「不知道。」
「再一天夠不夠?兩天……三天還不夠嗎?!」
「就不知道。」
「那……該怎麼辦?」語氣繃繃的。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所以他是不打算給她台階下了。
好啊,那就僵著,讓她在台階上罰站好了!
她突然抿唇不語,杵在他面前動也不動,只有長睫隱隱顫著,低掩眸裡似有若無藏著潤潤碎光,好像……好像他是在欺負她,對她很不好。
游石珍內心把常罵和不常罵,以及從未罵過的骯髒話全飆過一遍。
能怎麼辦?
還真真捨不得拿她怎麼辦!
「今晚子時三刻行動。你務必跟穆行謹待在一塊兒。不管聽到什麼聲響,都不許離開那座竹造小築。」他口氣陡凜。「聽明白嗎?!」
她驀地揚臉。「……嗯。」
「時候到了,我帶你們走。」
「嗯。」
自認告知完畢,游石珍隨即閃身走人,徒留她一個。
穆容華怔怔在原地罰站許久,才記起,她又什麼都沒問出……心頭沉沉的很是難受。
因他還在生氣,而她沒能好好安撫他,竟還繼續跟他賭氣。欸。
第7章(1)
夜半三刻。
伴人入睡的海潮聲驟然洶湧,殺得人措手不及的聲響一波波湧現!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島像在一瞬間遭驚天巨濤吞噬,整座島震動。
竹林著火燒騰,海賊們的寨子亦被狂火染遍,那火遇海不滅,生生燒入,將泊在海上的大船與無數木舟盡吞噬。
穆容華白日時候已開始做準備,在靴內藏銳器,用長布束起兩隻寬袖袖口以便活動,並再次確認竹林小築的地形。
雖承諾會乖乖等在原地,怕就怕臨時有危,屆時可不能坐以待斃。
穆行謹則在得知今晚之事後,整個下午皆在練氣儲備體力,晚膳亦盡量食飽。
前幾日他病得沉了,穆容華不是沒守在他榻邊過夜過,今晚她依然守著,僕婢們自然不覺可疑。
至於倫成淵,在他眼中本就以為他們堂姐弟倆除親情外,尚有不能見容於俗世的曖昧,今晚姐弟倆又湊在一塊兒,他也不覺古怪。
但亂潮襲來,轟得整座島似要陷落,倫成淵哪裡還顧得了什麼「近君情怯」,提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刀便衝進穆行謹在小築內的寢房,從中原隨他出海的一小隊護衛亦守在外邊。
被火光染亮的夜中,乍見穆容華、穆行謹穿戴齊整候在房內,臉上無多少驚色,他先是一怔,霎時間已明白。
「過江龍的船隻與大寨遭夜襲,原來與你倆大有干係……穆大少區區一介女流敢以男身面世、走闖商道,我倫成淵實不該小瞧閣下。」說著,他目光微地瞟向行謹,宛若自傷。「莫怪有人心儀於你……」
穆行謹如廟中泥胎,靜坐不動亦不言語,看也未看少年一眼。
穆容華平聲靜氣勸道:「倫公子,不如隨我們走吧?」
倫成淵蛵笑一聲。「過江龍的某個對頭前來尋仇,所有座船和小舟皆毀,你既是得利的一方,我若識時務,確實該聽你……但穆大少,我知你心裡打什麼算盤。
你隨我出海一事,想必我那當朝一品大官的爹也已知曉,你怕最後僅你們安然返回,卻沒捎上我,我爹不會放過穆家上上下下,是以勸我一起走,是嗎?」
「這是其一。」內心思量被明白道出,穆容華一臉平靜,她徐慢揚睫。「不過,尚有另一個理由。」
「什麼?」
「我還需要一個人幫我扶著行謹。」
她一下子遭兩雙眼睛瞠瞪。
倫成淵兩眼瞠得有些傻,行謹的就狠了些。
霧突然變得無比深濃,從海面而來,漫過沙地、巖岸和石洞,爬過竹林坡頂,最後從頂端滾滾朝竹造小築這兒襲來。
迷霧海域的夜霧在月照下是一片璀青,漫進屋房後,不由分說環繞了所有人。倫成淵不禁又瞄了眼穆行謹,只覺霧中什麼都迷濛,連這個人對他一向的厭惡也朦朧得難去分辨。
外邊忽而大亂,護衛手執明火趕來通報——
「爺,是過江龍領人過來了!」
該打?!該退?!
打要如何打?!退又能退往何處?!
倫成淵還沒想妥,過江龍帶著十多名手下已直闖進來,該是與今夜來襲的對頭交過手了,黑漢個個殺氣騰騰,好幾個身上濺了血。
「倫成淵,我過江龍什麼生意都做,就是不做賠本生意。你想走,想跟心上人遠走高飛,還得把你我之間的帳了結。哼哼,你拿不出我要的,就別怪我奪你最想要的——」
穆容華儘管裝得再淡定,彷彿智珠在握,也已滲出滿背冷汗。
她思緒拚命轉動,嚅著唇,覺得需要說些話,畢竟能拖延一刻是一刻啊。她的男人會來。她會等他。
她從來信他,全心全意的。
只是眼下情勢實在糟糕,人全擠進竹林小築裡來,一切只能隨機應變了。結果事情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過江龍竟然話沒說完就動手!
宛若牽一髮而動全身,過江龍一動,倫成淵跟著動,他們倆一動,雙方人馬自然要動。
穆行謹成為眾人眼裡的香脖脖,穆容華豈能不跟著動?!趁兩邊人馬打得正亂,她扯著行謹邊打邊避欲往外衝。
行謹與她配合得極好,眼看就要從混戰中撤離,一隻五指精瘦的爪子突然直探行謹背心,將他倒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