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地割下她一塊肉,讓她名聲掃地,零失敗成了絕響,以後誰還敢信任她。
「你今天並沒有排班,我看過了。」他的確是使了小手段,好讓她牢牢記住他,她的「健忘」太讓人惱恨了。
「排班表上沒有我,那是因為我接了T大的邀約,要和他們的醫療團隊進行小兒心臟主動脈剝離並冠狀腫瘤手術,大約要六到八個小時,那孩子才五歲。」他絕對是她的天敵,毫無疑問。杜朵朵忿恨地咬緊牙,狠瞪一再扯她後腿的混蛋。
沐東軒神情一緊,靜默久久才掀唇開口。「是我做得太過了,我道歉,我沒想到你是一名救人的醫生,還當你是個下溪撈魚,爬樹摘果子,四處胡鬧的野丫頭。」
她在他的心中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她是鮮明而充滿活力的陽光女孩,是活在陽光底下的跳動生命,怎麼也無法和沉穩專業的醫生形象融合在一體,那是很突兀的畫面。
即使穿上醫生袍,她在他看來仍是小孩子。
事實上是他錯了,還停留在以往的記憶裡,他忘了人會長大,他在祖父的安排下一步一步爬到目前的位置,成為高層主管,穩坐執行長之位,而她也找到屬於她的那片天空。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他會低頭認錯,她怔了怔,表情有些錯愕。「算了,算了,我自認倒霉,誰叫我運氣不好老是遇上你這個衰鬼,從此霉運不斷,我認了還不成。」
被說是害人霉運當頭的衰鬼,沐東軒心裡有點沉。「你的體力支撐得住嗎?要不要我從旁調一位醫生頂替你,精神不濟上手術台是相當危險的事,對你和病人都不好。」
「要是能找得到和我一樣技術精湛的醫生,」大院長就不會透過關係找上我,我國全方位外科醫生並不多,不是伯想就一定能替換,而且臨時找來的醫生沒法立即進入狀況,我們事前開了七、八次會,做了一番討論才決定如何下刀。」要事先演練過,做好萬全準備,絕不匆促行事。
一條人命何其珍貴,病人想活下去,她便全力幫助延續其生命,任何人都有權力多看看這美麗的世界。
「不能往後延嗎?」原來她已經成就非凡,無可取代了,他把她想得太簡單,從未深想她也可以是不凡的。
杜朵朵很想罵一句:有錢人的狂妄,生命是可以等待的嗎?簡直是癡心妄想。
但是看到他眉頭深鎖的沉思側臉,忽然覺得他也沒有那麼可惡,無心之過能怪誰,是她沒有做好睡眠管理,太過;自信的疏忽。
「最多只能延兩小時,那孩子的腫瘤已壓迫到心臟,再不切除有可能會破裂,導致主動脈大出血。」那時就真的沒救了。
「那你還不去休息,盡做這些無聊事幹什麼,你要是認為不消氣,等手術完成後我任你處置,看要潑水,拔毛,當沙包揍都由你,我不還手。」其實他很忙的,卻因顧及她的感受,怕她為醫療上的疏失而自責。
沐東軒看杜朵朵眼睛下方微帶青色的陰影,頭一次有了不忍心的感覺,心疼她因他惡意的捉弄而睡眠不足,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不太有精神,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惡作劇的喜悅一消散後,他必須承認自己不喜歡看見蔫蔫的杜朵朵,失去光彩的她令他莫名不快。
「睡不著。」她十分沮喪的捉著頭髮。
「睡不著?」他非常意外。
若說他有佩服她的地方,那便是她好吃、好睡,很好養的本事,杜朵朵不挑食,只要做得美味,什麼東西都吃,而且一沾床就能睡著,閃電打雷都吵不醒。
她最受不了的反而是細碎的聲響,她的音感似乎天生與眾不同,越是細微的聲音聽得越清楚,大老遠也能聽見水珠滴在地面的聲音,然後從睡夢驚醒,以為外頭正在下大雨。
十幾年的鄰居,一度還走得很近,沐東軒當然明白她鮮為人知的秘密,因此他才獨自一人在琴房彈奏,一彈就是五個小時,因為會受到琴音影響的只有杜朵朵一個。
所以杜家……包括沐家的傭人在內,沒人感覺得到擾人清夢的鋼琴聲,照樣安睡如常。
要不然彈琴彈到三更半夜,隔天要上班、上課的鄰居早就打電話抗議,甚至是報警處理了。
上帝關起一道門,定會再為你開啟一扇窗。杜朵朵的認人障礙若是一種遺憾,那麼聽力過人算是補償吧!就是不曉得她自個兒覺得是好是壞,還是寧可兩者都不要。
「還不是你害的,彈什麼琴嘛!我滿腦子都是鋼琴聲,翻來覆去全是『給愛麗絲』,腦波自動發射要起來倒垃圾的訊號,結果就沒法睡了。」腦子和身體無法配合,明明知道深夜沒有垃圾車收垃圾,可是又很想起床追垃圾車。
體內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個在左耳喊著「垃圾車來了,垃圾車來了、快去倒垃圾」,另一個則在右耳喊「那是假的!快睡快睡,再不睡你明天會爬不起來……」
一勸一拉,想睡覺卻難以入眠,熟悉的音樂即使在鋼琴聲停了仍縈繞不去,叫她明明睏倦得很仍睜著沉重眼皮,想睡不能睡到天明。
他一聽差點笑出聲,極力的忍住才不致火上加油,把她稍稍降下的火氣又挑高。
「我有個法子你要不要聽聽。」
「什麼方法?」她現在只要能好好睡上一覺,把靈魂賣給惡魔都成,她實在快撐不住了。
「找件事讓自己分心,把鋼琴聲壓下去。」他有過相同的經驗,越是不想在意越明顯,好比想起杜朵朵。
她聞言把眼一翻,以表情唾棄他。「爛主意!我試過,沒用,有一種狀況是累到極點反而睡意全消,無法進入睡眠狀態,累的是心,身體清醒異常,怎麼也鬆懈不了。」
「那你不妨用用我的方式。」深幽的黑瞳閃過一抹異彩,但很快又消失在幽暗瞳孔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