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棟屋子冒著濃煙,月夜下,那棟慘遭火燒的屋子是如此明顯。
凱心頭陡地一跳,無名的恐慌與不安倏然上湧,她驅策著馬兒,快馬加鞭的趕了過去。
越靠近那座村子,她的不安越深。
被火燒起來的那棟房屋,是村子裡最大的屋子。
遠遠的,她就能看見人們提水在救火,有個男人在指揮救火。
那應該是他,但那不是他。
隔著大老遠,她就能從那男人的背影認出來,那不是他。
她心更慌,騎馬飛奔過大街,卻在街上看到一頭巨大的棕熊倒在血泊之中,她策馬飛馳而過,在那棟被火燃燒的屋子前,扯緊了韁繩。
駿馬人立而起,嚇了那指揮救火的男人一跳。
「夫、夫人?」
她認出他來,是朗格,他一頭一臉的灰,但讓她更害怕的,是他雙手都是血。
「波恩呢?出了什麼事?」她臉色蒼白的在馬上開口問。
朗格看著她,臉上驚疑滿佈,然後在聽到她的問題時,露出讓她恐懼的表情。
他一臉抱歉,啞聲道:「那頭該死的熊,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大人他試圖阻止它——」
第1章(2)
剎那間,她只覺整個人像在瞬間掉到了結冰的湖水裡。
那頭熊死了,可它是如此巨大,她不認為他能毫髮無傷,她聽到自己問。
「他人呢?他在哪?在哪?」
朗格伸手指著左手邊一棟有條大狗坐在門邊的木造小屋。
顧不得其他,凱慌亂的翻身下了馬,心頭狂跳的跑了過去。
在漫天的火光中,她可以看見,地上有可怕的血跡一路灑落進門,她心慌意亂的匆匆推開了小屋的門,屋裡沒有燈火,只有一個小小的火塘,靠牆那兒有張床,穆勒蹲跪在那兒,安德生也在,那高大的孩子滿臉是淚,兩個人的雙手都沾滿了血。
她推開門時,他們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那張簡陋的木床,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他臉色蒼白如雪,從他身上漫流出的血是如此多,以至於還從床沿流了下來,滴落在地上。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死了。
她無法動彈,不能呼吸。
這世界的聲音,彷彿在這瞬間,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無蹤,只剩下那像塊破布一般,躺在床上流血的男人。
不,不會的。
他要她等他的,他說等他回來再說的,他不會這樣對她,他不能這樣對她她告訴自己,但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
就在那掏心裂肺的疼痛攫抓住她,就要衝破喉嚨的那瞬間,她看見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那上下的起伏,幾不可見,就像是幻覺。
她不知自己如何能動,但她來到了床邊。
他的人拿了一塊毯子把他包了起來,但就連那塊毯子都被他的鮮血染紅,她在床邊跪了下來,抖顫著手伸向他。
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如此害怕,那麼恐懼,怕得幾乎不敢讓手指真的觸摸到他,害怕那真的是她的幻覺,是她太過渴望才出現的幻覺。
她的手抖得是那麼厲害,可她不敢讓自己遲疑,她強迫自己放下手,觸碰他。
他的臉冰得像秋天的井水,讓心中黑暗的恐懼更加深濃,她屏住了呼吸。
下一剎,她感覺到他皮膚下微弱的脈動。
他還活著。
凱喘了一口氣,淚水在瞬間奪眶。
還活著,還沒走。
她沒有想,甚至沒有檢查他的傷口,她伸出雙手,捧撫著他的臉,俯身低頭親吻他冰冷的唇,汲取他的傷與痛。
幾乎在她觸碰到他的同時,胸口頓時疼痛似火燒,那可怕的疼痛幾乎撕裂了她,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差點喊出聲來。
「波恩……」她貼在他唇上,悄聲開口請求他,「我的愛,拜託你,撐下去……為我撐下去……別丟下我……」
滾燙的淚水從她眼中湧出,落在他臉上。
巨大的痛楚,讓淚奔流,但她能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開始變強,所以即便她能感覺胸前的肌膚陸續錠裂開來,感覺濕熱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胸口,感覺到黑暗襲來,她依然沒有將手從他臉上挪開。
忽然間,一隻大手握住她的肩頭。
「夫人。」男人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請節哀。」
那聲音低沉冰冷,穿透了冰冷的黑暗與火熱的痛楚,將她強行從中拉了回來。
是蘇裡亞。
凱警醒過來,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顯,所以強迫自己停下來,她握住波恩的手,忍著劇痛稍微退開,直起身子,轉過身。
「他還沒死。」
蘇裡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一臉平靜。
她淚流滿面的喘著氣,看著他說。
「還沒。」
以為這威尼斯來的僕人是和夫人一起來的,屋裡沒人對他的出現感到訝異。
「夫人,他沒救了,不可能活下來。」一旁的穆勒看著她,啞聲勸道:「我們現在做什麼都沒用,只能讓他不要那麼痛苦。」
「他會活下去的。」強忍著胸前灼熱的疼痛,她白著臉,仰望著穆勒,開口道:「我需要針線,乾淨的亞麻布,還有沸水。」
那男人瞪著她,她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看著他命令。
「去燒水。」
穆勒瞧著那嬌小的女人堅定的表情,這一次沒有再爭辯,只掉頭朝外走去,心慌意亂的安德生匆忙跟了上去。
然後,她才轉頭再次看向蘇裡亞。
「你不該這麼做。」他低頭瞧著她。
「他還沒死。」她重申著。
「快死了。」他警告她:「他傷得太重,你會害死你自己。」
她握緊波恩的手,看著那個男人,只道。
「我愛他。」
蘇裡亞瞧著眼前的女人,可以看見她在光線不明的小屋中,有微光環繞包圍著她,再從她手中流瀉到那男人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記起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情景,那時她還是個孩子,小小的、軟軟的,因為太過疲倦而被阿澪抱在懷裡,那時她的臉上和現在一樣,有著未干的淚痕。
只是,當時她已失去了希望,如今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