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凌的傷還沒好,大夫不允許她下床。
這幾天,她乖乖待在床上卻是心急火燎,她逼自己耐心等待周大人找到母親,她不停勸說自己,鍾家的惡運已經結束,否極泰來,迎接他們的是光明前途,可,所有的說服到現在成為笑話。
是她的錯,她大意了,明知道母親會命喪在秀水村,怎麼還讓娘回來?
她怎麼可以忘記這個可惡的八月,怎麼能夠相信身體康健的母親,再不會因為王水木的虐待香消玉殯,這樣就沒事了?
沒有王水木還有旁人啊!殘害母親的鍾家二房還在,可惡的李大戶也在,他們不是人、是殺千刀的畜生!
是她的錯,如果她不要疏忽、如果她不要大意、如果她把惡運牢牢記住,那麼她就能避開所有災禍。
上次她不是做得很好嗎?母親沒被害,害人的反倒害了自己。所以,是她錯了,是她害了娘,是她沒有遵守對鍾子芳的承諾,是她笨、她壞……
無數的指責像千萬針,一下一下戳著她的頭、她的心、她的身子,千瘡百孔的她連哭都失卻力氣,罪惡感化成大錘,一下一下把她搗成爛泥,只剩下一顆破碎的心依然跳著扯著痛著。
該死的自己,你沒本事就把身體還給鍾子芳啊!你憑什麼佔據別人的身體、憑什麼阻斷人家重生的道路、憑什麼害死人家的娘?
突地她抬起手,拚命捶打自己,失魂的鍾子靜頓時被她的舉動嚇壞,緊緊抓住她的手,更是一把抱住她,不允許她傷害自己。
「姐姐,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姐姐,你醒醒!」
聽見鍾子靜的聲音,理智回籠,猛地,她一把抓住弟弟,急道:「阿靜,我們逃吧,我們跑得遠遠的,秀水村不是好地方,這裡很危險,爹死了、娘死了,接下來就要輪到我們了,我們逃走,好不好?」
鍾子靜被她狂亂的目光嚇到,久久無法應聲。
「你在說什麼?」鍾達一聲斥喝,驚得兩人回神。「這裡是你爺爺、你爹的故鄉,你要逃去哪裡?你和徐家的婚事定下,你已經是徐家的媳婦,你能逃去哪裡?你爹、你娘的死,怎麼可以怪到秀水村頭上,這裡住著多少戶人家,誰不是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他一句接過一句,罵得鍾凌無語。
張氏見狀,連忙把丈夫拉開,一把抱住鍾凌和鍾子靜,道:「別嚇唬孩子,他們心裡已經夠苦了,哪還受得了你這頓好罵。」
鍾子民走過來,拍拍鍾子靜的肩膀說:「弟弟、妹妹,別害怕,還有我們呢,爹和娘會替你們作主的。」
鍾子南也道:「是啊,入土為安,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小嬸嬸的後事給辦了,妹妹的傷還沒痊癒,這件事交給我們,我們會辦得周全。」
鍾子文緊握鍾凌的雙肩,發誓似的說:「唐軒的事有我在,你不必擔心,你好好把身子養好,如果可以下床了,哥哥馬上過來接你回家。」
「對,你們放心,一切有我們,那個殺千刀的鍾理居然這樣害你們,這門親戚咱不認了,明兒個我把銀子還給他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路上見著也裝不認識。」
張氏說得義憤填膺,何嘗不是算計唐軒的營生,鍾子文覷母親一眼,心想:這事萬萬不能做,難道自家妹妹不維護著,還要貪她圖她?
鍾達也瞪張氏一眼,「說那個做什麼,老二已經死了,你要不要把他挖起來鞭屍。」
「是哦,死啦就一了百了,我可憐的小嬸子怎麼辦?多溫良和善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耳邊許多聲音嗡嗡響著,鍾凌的心思又飄到遠方。
所以暱?再努力,結果都一樣,那麼努力有什麼意思?不管她做再多,結論都是要看著母親、阿靜、賀大哥在自己眼前一個一個死去,那麼,她幹麼要辛苦?如果結局無法改變,改變過程有什麼意義?
不做了、不想了、不動了,就這樣吧,反正到最後都一樣,一、二、三、四、五、六……再六年就輪到她了呀。
有什麼關係,誰規定穿越女都要混得風生水起?誰說穿越女都有天生優勢?她之所以穿越,不過是要見證一段無法改變的歷史罷了,不過是要向老天爺證明,人類再有能耐,也敵不過老天大筆一揮。
突然間,她覺得好沒有意思,對將來,萬念俱灰。
不顧還聚在屋裡的親人,她拉過棉被,側身躺下,她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尾地包住,黑暗籠罩了她的眼睛、她的人生,她的一切一切……
同一封信,賀澧看過數十遍。這個伶俐丫頭,還真是讓她找到聯繫自己的法子,可……
要給她回信嗎?
他以為不見面,感情就會漸漸淡掉了,但她時不時托人回去看母親,時不時帶著糕點糖果去陪母親說話,她把對他的關心全放在母親身上了,他還能指望她的心淡掉?還能指望哪日自己的死訊傳到她耳裡,她能冷漠以對?
如果不能指望,是不是……他就可以試著和她聯絡,反正哪天他不在了,她的身邊還會有個徐伍輝。
想了幾天,他依然左右為難。
打開信,再讀一回。
……再努力,田地裡也種不出千年人參,所以環境很重要。
險者,生命雖然精彩,卻無法長泰,其實平凡有平凡的幸福,人生的快樂度取決的不是金銀美女,而是純真的心情……
這丫頭是不是很有說服人的能耐?差一點點,他就想不顧一切地回到秀水村,當個平凡卻幸福的賀瘸子。
一陣輕輕的敲叩聲,賀澧不滿思緒被打斷,皺起眉頭,把信折好,收進胸口。「進來。」
門打開,進來的是阿六,「爺!秀水村有消息傳來。」
「什麼消息?」
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鍾姑娘的母親被李大戶擄走,為保貞節,自盡了。」
盧氏死了!那丫頭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