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昔的,今年的年關將近,在學院習課三年多的王秀軒也早早收拾了行囊,歸心似箭的帶著小廝得祿、得福踏上歸家的路途,滿心喜悅的期盼見到縈繞心中的那人。
其實他最想做的不是回到山北村的王家,而是位於柳鎮的朱家,當年的熱切少年已長成沉穩踏實的青年,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也如期的往預定的道路走,並未走歧路。
不過他還是得回家一趟,拜見久未碰面的爹娘,做為長子的請安不可避免,這是為人子女的孝道。
他爹王至誠考上同進士後,當了正八品同知縣縣丞,在地方上待了兩年,在已升為二品官的堂伯父操作下升任正七品知縣,但他爹並未接他娘同往,反而在當地納了一位姓方的姨娘伺候。
三年了,夫妻倆分隔兩地,其中還夾著一個據稱才貌雙全的年輕女子,年華漸老的王夫人心有妒忌但不敢表達,多次寫信欲與夫婿相聚皆被拒,獨身一人被留在家鄉形同守寡。
直到這一年,王至誠回鄉了,身邊多了個貌美妾室,粉色襁褓中是六個月的小女嬰,很是白胖逗人。
王夫人恐慌了,她覺得失去了丈夫和在娘家文家的地位,感覺自己即將被陌生女人取代,因害怕而更想捉住什麼,於是兒子成了她手中的利器,她必須掌控他,讓他同她母子一條心。
因此王秀軒見到母親的第一面,不是她噓寒問暖的關懷,而是將一名眼生的姑娘推到他面前,笑得有如老鴇的介紹表妹容貌如何出色,精於詩詞歌賦。
「不記得了,我小時候沒和表妹一起玩過,也不曾說過任何天真童語,想必是母親記錯了。」王秀軒語氣稍嫌冷淡,目視前方,看也不看滿臉嬌羞的文家表妹一眼。
他熱火的心被澆熄了一半。
聞言,王夫人的表情僵了一下,略帶難堪。「那是你忘了,你那時候還小,才五、六歲……」
「我記得三歲以後的事,而三歲以前,父親似乎不贊同你與外祖家走得太近,前後數年你返鄉省親不到三次,兒子不曾跟隨。」他和外祖家並不親近,是近年來才有往來。
商賈之家並沒有不好,但文家的家風……有點不妥,男子大多風流成性,妻妾成群,而後院女子則碎嘴,喜談他人閒語,不時挑撥兩句造成他人家庭不和,夫妻失睦。
他父親看不上母親這樣的婦人,娶她是逼不得已,當年兩家祖父有通財之義,王家欠了文家一個莫大的人情,因此自幼便定下兒女親事,以秦晉之好共結百年之誼。
是長輩促成的婚事,父親只好娶了,但他明顯的不喜表達在日常生活中,夫妻長期聚少離多不說,父親的書房從不允許母親踏入,兩人在家中亦鮮少交談,感情清淡得不像夫妻。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娘才說一句你就頂撞十句,你還有沒有將娘放在眼裡。」王夫人刻意加重聲調,用以標榜她在家裡頭仍有十足的份量,是不容輕待的。
當兒子的在外人面前揭母親的底,為人母者哪能不生惱,然而她心有不悅仍擺出慈和的一面,是不想讓人看出他們母子倆並未如表面所見的和睦,還帶著不冷不熱的隔閡。
「母親言重了,孩兒一向對你並無半絲不敬,是你想多了。」她小小的無理取鬧尚在可容許範圍。
見他一如往常的恭敬,王夫人不安的心略定。「好了,娘也不是責怪你,過來娘身邊坐坐,和娘聊聊天,你和婉貞的年紀相差不大,應該很有話聊,你陪陪她……」
一旁的文婉貞面帶羞赧的垂下頭,粉色面頰輕抹胭脂,羞紅著面龐不時以眼角餘光偷貓清俊儒雅的表哥。
「不了,父親在書房等我,意在商討此次的春闈,父親的性情你也明白,對官場的事相當看重。」他直截了當的拒絕,絲毫不留情面,母親的作為讓他十分不。
她的手倏地捉緊繡有蝴蝶戲貓的錦帕,面上仍露出和煦笑容。「你爹找你的事不急,讓他等會兒吧!有紅袖添香,哪會記掛咱們母子,你我聊一聊,說說趣事。」
「孩兒沒什麼趣事可言。」他直言道。
王夫人雙瞳縮了一下,對兒子的不識趣感到惱怒。「怎會沒什麼好談呢!你在書院讀了什麼書,交了哪些朋友,他們的家世如何,是否和我們的門第相當,交朋友很重要,要看清對方的身份,不可結交輕狂無狀之輩。」
她只差沒點明不准和背景低微的窮小子來往,要他往高處挑朋友,文人子弟是不錯,但家裡有人當官更好,可以對他的未來有所幫助,讓他的官路走得更順暢。
還不會跑就想飛,王夫人的眼光太高了,看不見低處的風景,只知越飛越高越好,全然沒想過她的地位有沒有那麼高。
「我們在書院只求學問,不做其它。」王秀軒說得很簡潔,有意透露他對她的話題不感興趣。
「那平常呢?你總有到外頭走走吧,婉貞是第一回到咱們王家做客,你有空就帶她出去走走看看,聯絡聯絡久未相見的感情,別給生疏了。」嗯!郎才女貌,一雙璧人。
王夫人看自家的外甥女,越看越順眼,自覺自個兒沒做錯,多天造地設的佳兒佳女,一眼看去,美好得叫人心情愉悅。
「我要看書。」沒空。
「姑母對婉貞的疼愛是婉貞的福氣,秀軒哥哥若要看書我就陪他一起看。秀軒哥哥,你要看什麼書?婉貞在家中也多有涉獵,說不定能和你討論一二。」看似羞怯的文婉貞主動出擊,說起話來落落大方。
秀軒哥哥?王秀軒雙眉輕顰,小有惡感。「我看書不喜人打擾,母親,有女眷在我不便久留,你與她閒聊便是,我先回房整理我帶回來的書冊,孩兒告退。」一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沒瞧見身後咬著下唇的文婉貞傾慕又哀怨的眼神,不相信他竟然無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