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內賊嗎?
爹娘見她年紀也不小了,畢竟男女大防,女子清譽,這要傳出去實在難聽,但父親身為臣子,難以開口,加上這位殿下一來總是大包小包往裡搬,家人問過一輪之後才會清淡的問候到她,日子久了,就連對他抱持深重戒心的哥哥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了。
若不是之前為了科考,沒太多時間關注在上頭,依照他的聰明,應該不難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可惜啊可惜。
房荇唯一的想法就是覺得自己忒不值錢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前世哥哥就是會試之後出意外的,今生雖然很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但她不能冒這個險。
春風和煦,碧柳如絲,三日後的京郊驪鳴山。
佔地綿延數百頃的潯圓是萊國公的別莊,而三月的驪鳴山,翠蔭清涼,灼灼的桃花沿著一條山道,開滿山坳樹林。
這大歷京郊景致最勝的別莊,一向屬於私人產業,從無外借的經驗,此次「春日宴」的發起人據說身份非比尋常,萊國公很爽快的賞臉,將自家用來避暑的莊子出借,據說,聚會上的一切用度,都由國公包辦,美食醇酒香婢,使許多人更加趨之若鶩。
聚會上除了名媛淑女,當世名士是不用提了,今年特別的是,原先只局限於京城門閥巨戶能參與的「春日宴」,擴大到只要是有才學士都可以參加,而且,只要自恃有才華,都能將作品拿出來,或是當眾書寫。
果然這一路上山,踏著詩歌而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這次,房荇難得將萼兒和琴曲都帶上了。
沒辦法,禮不可廢。
甭提那些貴族淑女,哪個身邊沒有婆子嬤嬤丫鬟湊成堆的,再不濟的也會雇幾個來充數,所以就算沒有人知道她的出身,她也不能讓接到派令,已然去中書省供職的爹太跌股。
帶上兩個已經是她的極限。
兩個好用的丫鬟抵得過千軍萬馬,她用的也還是家裡那頂萬用轎子,一身素銀輕羅曳地裙,便赴會去了。
要說這樣的宴會,想出頭的,想趁機找乘龍快婿的,誰不精心裝扮,她一個十三歲小孩,跟誰爭奇鬥艷去?衣著服飾不如以舒適為主,不要太失禮就好。
反正,她的目的是來混個臉熟的。她原本今天根本不想來,自從想起房時的意外後,她就會每天都很緊張,無論他要去哪都得跟,今天是房時再三保證自己不會亂跑,又極力鼓吹她出席,她才勉為其難的來露個臉。
這潯園果然名不虛傳,大景中穿插小景,處處是匠心獨具,清風習習,花香清冽,她憑著金帖進來,雖然衣衫穿著派頭都不甚起眼,就連人都只是個黃毛丫頭,看起來實在不怎樣,但是在認帖子不認人的情況下,她還是被訓練有素的小廝給讓進二門,由接待的婢子們接手,迎進圓裡面了。
萼兒和琴曲果然是見慣這種場面的了,眼觀鼻,鼻觀心,不像一些見識不多的官家小姐丫鬟,私下嘰嘰喳喳個沒完,走到哪都是掩嘴的驚呼聲,讓人側目。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一眼看不見盡頭的園子裡,人群也分成好幾撮,最華麗的一群裡,或英俊,或瀟灑,或魅惑的青少年們有的端著從彩絲帷幕几案取來水酒,有的負手聆聽,一個個矜貴得要命,身上隨便一個佩飾都夠普通人家吃喝好幾年,聞人凌波也在其中。
她心裡有數,這些人都是身份高貴,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一群。
她的顧客等級還構不到這麼頂級的人種,閃亮的生物,看看就好。
帷幕中,有人彈琴填詞,吟詩作對,有捻香為限,看字作詩,各展才藝,也有各種遊戲,就是想讓與會的公子小姐少爺千金們盡興而歸。
房荇一進來,眉眼帶著和煦怡人,但眼睛卻透著幾分厭倦的聞人凌波就看見她了。
應該說他一直沒用心在和幾個皇子及權臣公子的話題上面,就連忠勇一等公的孫女和太后娘家小女兒來向他打招呼,都沒記住人家天仙般的長相。
今日的她依舊打扮素淨,在這些用盡心機、金珠玉翠的官家小姐之中,一點都不出挑,可是,應該是看不過去的萼兒在她唇上抹了一點櫻紅的口脂,那一抹粉紅,那就好像在太過純粹的透明裡染上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艷色,反而出塵脫俗,令人一眼難忘。
「那是誰家小姐?看起來清新可愛啊,嘖,就是年紀小了點。」一向自詡風流倜儻的六皇子眼尖得很。
「清新可愛,八殿下,讓你看上眼的小姐多了去,你就放過那些幼小姑娘,以免生靈塗炭,當做善事嘍。」某位高官的公子涼涼的諷了一句,這位自命風流的殿下以好色著稱,要不是太子未立,加之又還沒到別戶開府放出去的年紀,否則後院女人數量不知道還會多多少。
這又令他想起已經別戶開府的十一皇子,陛下這舉動實在耐人尋味啊……
「不過,那位小姐到底是誰家的女兒,穿得這般寒酸,她父兄領的俸祿也太過短少了,穿這一身出來,她怎麼好意思?」完全是眼高於頂,以衣裳認人的一群貨色。
房荇從來沒想過要以寫詩或其它才藝大出風頭,或找到良人,她會來不過是迫於無奈,算了,就當看看能否替鋪子多拉幾筆生意好了,就算這次做不到任何一筆生意也不要緊,認認人也是好的。
但是,在這些穿金戴玉的上流社會人眼裡,她毫無可取,她也不生氣,只是攸關父兄顏面,既然來都來了,要一聲不吭走掉,恐怕丟的不只爹和哥哥的面子,他日追究起來,給她下帖子的聞人凌波大概也會被波及。
她向與會的主辦人說了一聲,逕自入了帷幕,兩個丫鬟見狀,一個鋪紙拿筆,一個研墨,房荇不假思索捋袖挽高,在幾前揮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