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我一命?哼,事到如今,同歸於盡不是更好?」夙山從另一頭踱步到窗邊,掏出鑰匙作勢往外丟。「窗外就是湖了,要是我心一橫,把鑰匙扔出去,你可憐可愛的心上人,這輩子不是當奴隸,就是注定要做狗爬了。」
「你敢!」燕行搭上腰間長劍,卻不敢輕舉妄動。
「夙山,你快把鑰匙交出來,我不僅可以保你一命,甚至能讓你重登掌門之位。」彭止畫了塊夙山朝思暮想的大餅,想釣回他手上那把救命鑰匙。
「你這不靠牢的東西說出口的話,我再相信就他媽的是傻子!」夙山忍不住朝彭止大吼。引來夙劍、鳳歧的人不就是他嗎?「愣在後面做什麼?還不快行動!」
夙山摸不著頭緒的一句話使他們戒心大起,站在門邊的鳳岐與彭止立馬回頭望,瞧看是否有人埋伏。蹲在角落護住泥娃的燕行,雙眼更是不敢離開夙山,與鳳歧兩人恰好將他包夾在屋內。
夙山突然一陣狂笑。「哈哈哈,會怕了是不?瞧你們一個一個像龜孫子,我心裡就開心——看招!」夙山從腰間取出短劍,往泥娃攻去。「這小妮子沒辦法動,你們最好看緊一點,省得我偷得間隙,一劍送她見閻王!」
「你沒這本事!」燕行刷出長劍逼退夙山,擋在他與泥娃之間,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百密終有一疏,就是等你這時候!出來!」夙山迅速跺地三下,從泥娃右後方暗室裡驀地衝闖出來的青玉門人,單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什麼?!」燕行錯愕,鳳歧、彭止也一樣,沒想到夙山留了一手,反將一軍。
「燕行……」泥娃面色虛弱,雙眼無神。她好累好累,卻撐著精神想多看幾眼為她震怒的燕行。
值得了,這一切都值得了。泥娃笑了,笑得像朵破碎的小花,令人揪心。
「泥娃——夙山,你所欲為何?直接挑明說了吧!」燕行雙目如炬灼燒,要他親眼目睹泥娃受苦受難,無疑是最大的折磨。
「早知道你罩門在這兒,我又何必辛苦?」夙山陰惻惻地笑了。「跪下!」
燕行直瞪夙山。除了師父先祖,他雙膝只跪天地,這等要求無疑是將他的自尊、人格踩在腳下。可想起身後泥娃堪慮的處境,與他不值幾文錢的自尊相較,孰輕孰重,立馬分曉。
「不——」泥娃撕心裂肺地哭吼著。見他膝頭離地又近了幾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夾帶她的痛心與自責滾落。
「你!唉……」鳳岐不忍卒睹,轉過頭去。
「放了泥娃!」燕行屈於劣勢,氣度依舊高出夙山半截。他不卑不亢,雙眸銳利有神,炯炯灼燒著原本打算看笑話的夙山。「放了泥娃!」
「不……不要這樣……」泥娃淚眼迷濛,尤其在燕行雙膝著地的同時,一陣天旋地轉,險險讓她站不住腳。是她害了燕行,是她讓一隻本該翱翔天地之間、無拘無束的野燕中箭落地。
「你以為我會就這樣便宜你?我倒要看看為了她,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夙山趁著局勢還能受他掌控,快步來到泥娃身側,接手架刀,以防出了紕漏。「以前師父總偏袒你,說你認真肯學,比別人多下一番苦工,我明明比你早入師門,卻成了你的師弟。你要我放了她,除非你廢去一身武藝來消弭我多年來的忿忿不平!」
「夙山,你不要得寸進尺。」鳳歧暗自運功,要是燕行真敢廢去武功,他絕對出手阻止。
夙山不過困獸之鬥,少了泥娃當擋箭脾,根本不成氣候。她脖子上的鎖煉刀劍不入,但不代表無人可以開鎖。
「你閉嘴,小心我炸了你的春松居」」夙山笑得癲狂,彷彿眼中所見,就是一片火海。「燕行,你廢了武功,我就放了這女人,她是死是活,操之於你。!
「啣泥燕,聲嘍嘍,尾涎涎。秋去何所歸,春來復相見……」泥娃輕輕唱起,看著燕行的秋瞳一瞬也不瞬,捨不得移開眼。「我總盼著春燕啣泥築巢,看來今生此景無望,但是你在房內對我說的那些話,已經讓我一生值得了,我不能拖累你。」
泥娃忽地赤手握刀,脖子抵著一掠,鮮血如沫飛濺——
「不!」看著泥娃半睜半閉、儼然未有感知的雙眸,頹軟而下的身軀,燕行像被抽離了魂魄,只能無助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戲碼,無力阻止。
他衝上前去,揍開同樣為此吃驚的夙山,抱住宛如破娃娃般的泥娃。
週遭天地像被撕裂了一樣,鮮血由他按住傷口的指縫中不斷湧出。他不敢施力,又怕按壓得不夠緊,拉鋸得他快要瘋了。刺目的是她嘴角的笑意,便是他思思唸唸、在潛龍鎮裡那抹巧笑倩兮。
濕娃接受他了,但她卻不說話了,水亮的眼眸也無法注視著他了。除了一身苦練而來的武功,他還剩下什麼?連泥娃都護不了,他要這身武功做什麼?!
「啊——」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燕行仰天長嘯,喉頭湧出腥氣,灑出點點艷紅飛櫻。
「糟!」走火入魔之勢!「彭止,你先通知我妻子,帶蛾皇粉過來止血,再請大夫。快!我們只有一刻時間!夙山,把鑰匙交出來,泥娃跟你無冤無仇,放她一條生路。」
「我放她一條生路,誰來放我一條生路?論武功,我打不贏夙劍;論財力,我更是遠遠不及你。這時候還管君子道義?我不如多拉幾個勢背的!」夙山舉起長刀,往燕行後頸削去,就怕失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鳳歧幾個箭步向前,憑他的身手,絕對來得及攔下夙山。
殊不知,燕行突然放下昏迷不醒的泥娃,單手向上一撐,牢牢握住夙山的手腕,起身反扭,像頭負傷纍纍的猛獸,使盡最後一分力氣朝夙山胸腹飽以老拳。
鳳岐閃過兩人,扶起泥娃。這小姑娘個頭不高,氣魄卻不輸男子,自戕毫不猶豫,即使有鎖煉護在脖間,傷口依舊深長,連點穴止血也未有太大效果,難怪燕行發狂成這樣。接近天人永隔的悲劇,換作是他,絕對把夙山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