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恭敬道:「便是道許久不見姨娘,想來見見。」
聞言,夏東雷轉向陸桐月,「你見不見?」
「當初為了要我嫁入張家,打我,餓我,甚至打算下藥,我的好弟弟只怕我娘打得不夠狠,說把籐條換粗些,皇后指妾,嫡母明明撥了一千兩銀子當嫁妝,母親卻是全數扣下,我入夏家門時,懷裡只有自己多年的積蓄三十兩,還有雪妹讓奶娘偷偷送來的二十兩,母親在大宅生活,比誰都知道沒有銀子的為難,卻還是如此對我,最好笑的是,粉轎出門後,深怕與我扯上關係,讓弟弟速速成親,要求分家——如今倒是想見了,只怕想起來的不是血緣至親,而是三哥生日那天你陪我回家吃壽宴之事終於傳出去,眼見現在懷了孕,皇上皇后又沒怪罪的意思,想我能幫幫弟弟……」
夏東雷開口,「柳梢,去回了這帖子,說是我的意思。」
畢竟是母女,若說陸桐月不想見,傳出去難免背上不孝名聲,但若是他不給見,一切就沒問題,堂堂侯府,哪是一個平民說想拜訪就能拜訪的,至於陸桐月就更不用說了,進了夏家就是夏家人,當然是以夫家為主。
「另一張帖子呢?」
柳梢看了陸桐月一眼,微有猶豫。
夏東雷皺眉,「不用瞞她。」
「是,是……蘇先生的遺孀。」
第9章(1)
陸桐月現在想來還是不可思議,原本呢,那天是很美好的,雖然說腳變胖了導致鞋子穿不下有點困擾,可夏東雷回府後,繡娘很快就來給她量腳,兩人在她房間裡看著禮單,說說笑笑,氛圍好得不行,當柳梢說起娘跟弟弟想來看看她,她感覺就有點不好,至於蘇大娘出現,那感覺更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大娘據說投帖後暫時住在客棧,夏東雷馬上派人去請。
陸桐月當然知道這位蘇大娘是哪位,是蘇可兒的娘。
良人就算不比婉儀吉祥,好歹都是伺候敬王爺的人,蘇大娘有事不上敬王府,肯定有問題,於是,她做了一件以前打死不會做的事情——派春菊去盯著,若是有看起來像千里迢迢而來的中年婦女入府,趕緊來通知她。
大約寅時,春菊飛一樣跑進來,「小姐,來了,肯定是蘇大娘,我聽到有人這樣喊她,她還帶著兩個丫頭。」
「世子爺是在外廳見,還是請入朝陽院?」
「看樣子朝我們這邊來。」
喔老天是站在她這邊的——如果是在外廳,她就不好意思偷聽了,如果是朝陽院,她知道哪扇窗子下沒人經過。
新的繡鞋剛剛在一刻鐘前送來,陸桐月穿上新鞋子,圍上黑色披風,「春菊,走!」
春菊點點頭,偷聽這種事情,她經驗豐富,想之前朱大娘想給小姐下藥,就是她蹲著聽到的。
慶幸夏東雷不愛人多,因此朝陽院只有大門處是十二個時辰有人守著,其它幾乎都是在下人房,主子傳召,這才出現,因此她輕易的躲到東窗下——就在小榻旁,偷聽好位置。
「世子爺,蘇大娘到了。」
陸桐月捏捏自己的臉,來了。
「見過世子爺。」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蘇先生與我有先生之情,大娘不用客氣,你——」夏東雷語氣突然不太對,「可兒?」
「二少爺。」一個年輕女子略帶哭聲。
陸桐月跟春菊互看,這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蘇可兒可是服侍敬王爺的人,就算只是個良人,那也是敬王府的良人,別說到定疆侯府,就算出門說不定都不可能,她要不是被趕出來,就是偷跑出來,但不管如何,重點都是她的第一求助對象是夏東雷,這點就會引人非議。
拜託千萬要是被趕出來的,要是偷跑,還跑進定疆侯府,就算他馬上把她扔出去也是說不清,人家肯定會想,你們之前有過什麼吧,再一查,蘇先生曾經在定疆侯府教琴,這兩人指不定那時就有問題,無論如何,敬王爺心中肯定不痛快,公主應該也會不高興——喜不喜歡夏東雷是一回事,但自己宮女跟別人有曖昧又是另外一回事,身為主人,這可是很失面子的。
至於被趕出來還好一點,敬王爺沒興趣的人也沒啥好查,最難聽也不過就是夏東雷急色要了個廢良人,要丟臉是他自己丟,不會牽扯到皇室顏面。
只是,初戀情人哭著來投奔,能確定的就是沒好事。
「柳梢去守著門口。」夏東雷的聲音,「蘇良人請起說話。」
窗下的女人點點頭,蘇良人,很好。
「有事就說吧。」
嗷,先論事,很好。
「我知道自己不該再來找二少爺,可是——」
天哪,蘇可兒居然是這種貨色——話本裡狐狸精都愛來上這一句「我知道自己不該如何如何」,每次看到這種段子,她心裡都會想,啊就明知道不該那還來,既然來了就別故做姿態說知道不該了。
「敬王妃替王爺寫了休書,讓我出府。」
「敬王妃寬厚大度,你都進府一年多了,沒道理這時候才容不下人,你犯了什麼錯事?」
蘇可兒道:「二少爺,我真沒犯錯,我唯一的錯,就是出身不好。」
接著蘇可兒娓娓道來。
讓王爺帶入府中很簡單,但要在王府後宅生存下來就沒那樣容易了。
王妃身份尊貴,又生有兩個兒子,懶得理會她這小宮女,喝了茶,把她扔往空院子,配上兩個丫頭兩個嬤嬤,月銀,衣裳,三餐,水粉胭脂,這些都按時送到,其它就不管她了,不用去王妃那裡磕頭問安,王妃也不會找她麻煩,簡單來說,當她不存在。
王妃如此,但那不代表其它側妃跟夫人也是如此,蘇可兒容貌極為出色,這已經足以讓其它人嫉妒,手邊沒銀子打賞,丫頭嬤嬤當然應付了事,日子更不好過。
以前以為在宮中苦,現在卻是加倍苦。
宮中難過,但每日卸值後幾個姊妹在房間能說說話,彼此安慰,互相打氣一下,就是一天,可在王府,誰又會跟她說說話,丫頭跟嬤嬤巴不得她失言好去告狀領賞,所以她入王府後,只客氣應對,從不說心裡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