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宋依織靜靜的坐在床邊守著楚鄂。
他臉上可怕的鮮血早已擦淨,可額頭卻因為不斷磕頭而磕出一個不小的破口,太醫已為他清理傷口並包紮,血卻還是微微的滲了出來。
看著這樣的他,她的心揪得死緊。他是為了保她一命才這麼做的呀。
今天發生的一切太急太突然,她還來不及釐清,事情便接踵而至。先是發現她口中的小朱公子竟是當今皇帝,楚鄂是御前帶刀侍衛,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幾名壯漢便衝進麵店將她押往宮中。
她在鳳福宮被鳳芹不斷的掌嘴辱罵,根本不知道自己跟鳳芹有什麼深仇大恨,要被如何對待,而且小朱……不,她今日才知皇上跟楚鄂也似乎早就發現她是個姑娘。
在朱和庸為她釋疑之後,她才明白了一部分的事。
原來他們君臣二人同時看上她,並約定進行君子之爭,他們並非在打賭,而是真心想追求她。
朱和庸是因為太喜歡她的手藝,想將她納為妃子,成為他的貼身御廚。皇帝向來任性,什麼都能成為他納妃的理由,他甚至不需要理解她、瞭解她,便打算將她帶進宮中。
可楚鄂呢?他喜歡她什麼?也是因為她的廚藝?
不,看他在鳳福宮為保她而做的事,絕不只是那樣。沒有人會傻到為了吃而丟命。
想到當時的景況,她又是一陣心驚。瞧他一次又一次的重重磕頭,鮮血慢慢不斷的淌下時,她的心像是被刀子一回一回的劃著般痛苦。
那樣的痛苦,只在她娘親死去的時候她才嘗過。
他往死裡磕頭的行動真的震撼了她的心,她完全料不到他會那麼做,也因為料不到,更讓她刻骨銘心。
她的父親對娘親十分絕情,這讓她對男人不存期待,甚至認為天下男人皆薄倖寡情,可楚鄂為她做的一切卻教她發現並非天下烏鴉都一般黑,她碰上了一隻白烏鴉,而且這只烏鴉對她情深義重。
一個連命都可以為她拋棄的男人,她沒什麼好懷疑的,只是,知道他的身份後,她也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無法接受他的心意。
一個是將門之後,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一個卻是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這樣的她,就算是做他的妾都不夠格。
想著,她不禁感傷難得遇上有情郎,老天卻不憐惜。
第4章(2)
「唔……」這時,楚鄂終於轉醒。
他頭疼欲裂,悶哼了兩聲,慢慢的睜開眼睛,視野一清晰後,發現坐在旁邊的是宋依織。
他先是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
「你醒了?疼嗎?」她小臉滿是關切。
「疼是疼,但不要緊。」說著,他擔憂地注視著她的臉,「你的臉疼嗎?」想來皇上已命太醫為她診治上藥,似乎沒那麼腫了。
看他一醒來便惦著她的傷勢,她的心又是一揪。她搖搖頭,眼眶盈著淚水。
見她眼眶泛紅,他心疼地道:「很疼吧?是不是受驚了?」
她眉心一擰,兩行眼淚落下。
「讓你遇到這種事,真是抱歉。」他說著,挪動身子想坐起。
見狀,她立刻趨前扶起他,拿來軟枕給他靠,他坐起身子,目光凝在她身上,淺淺的吁口氣,露出微笑,彷彿只要她安然地在他面前,他自己受的傷可以不在乎。
「是陛下准你留下來的?」他問。
「是我請求皇上讓我照顧你。」她噙著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本來是打算用隨身的小刀劃自己幾下或是捅自己兩刀的。」他像是在開玩笑,可她卻覺得他認真得教她心驚肉跳。
「不過在鳳福宮拔刀可是大不敬的事情。」他一笑,「所以我想想,就只能磕頭了。」
她心頭一緊,「你不必傷害自己。」
「我也不想傷害自己,可是太后跟公主想傷害你。」他黑眸深情的注視著她,「所以我只好傷害自己以阻止她們傷害你。」
聽著,她又流下眼淚,氣憤卻心疼地嗔道:「你真傻。」
「我可不傻。」他撇唇一笑,眼底滿溢愛憐,「瞧,你正為我心疼掉淚呢。衝著這點,一切都值得。」
聽他這麼說,她心裡又氣又甜。
「你還不正經?」她瞪著他,「要是太后鐵了心要治我罪,你難道真要把頭磕破嗎?」
「是啊。」他毫不猶豫地答,「我會。」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悸,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他是真的愛她吧?可就因為他如此眷戀著她,才更教她難受。
他們不會有結果的,不管他們是多麼兩情相悅。
「為什麼哭?」他伸出手輕抹她的眼角,「心疼我?」
她眉心一蹙,「為什麼你還能說笑?」
「難道要哭?」他唇角一勾,「如今你雖受了皮肉之苦,但總算保住性命,皇上的眼傷也無礙,我還想大笑呢。」
「可你也……」
「這點傷不算什麼。」他不自覺的揉了一下額頭,卻疼得皺起眉頭。
「別揉,又滲血了。」她急忙抓著他的手,滿臉憂慮不捨的看著他。
「皇上都跟你解釋清楚了吧?」他問。
她點點頭。
「我跟皇上並非拿你打賭,更不是尋你開心。」他表情真誠地說。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她問。虧她還為了性別之事苦惱許久。
「第一眼便知道。」他一笑。
她一怔,「第一眼?你從何得知?」
「我見過的女人還少嗎?」他挑眉一笑,「我楚鄂若連你是女人都看不出來,那可白活了。」
什麼?!這意謂著他「閱女無數」嗎?忖著,她不自覺的板起臉來,略帶怨懟的看著他。
他也警醒,立刻解釋澄清,「你可別誤會,我自小入宮陪伴太子,見的女人當然不在少數。」
「喔……」這理由,她可以接受。
「你喔這一聲是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意思。」她話鋒一轉,「你應該沒事了吧?」
「肯定是死不了。」他俏皮的一笑。
「那是一定的,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