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依我看分明是東廠故意要整死睿王的,誰都沒事,就睿王至今生死未卜,我看哪,凶多吉少。」劉老伯輕歎了聲。
天高皇帝遠,他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壓根不怕隔牆有耳,直把戰事當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偶爾到鎮上交易獸皮臘肉,聽見皇城裡的消息,便帶回村裡閒嗑,直歎東廠橫行、民不聊生。
「你們爺倆說話得當心,都說了近來有官爺在這附近行動,你們還—— 」
「娘,那些番子找了兩天就撤了。」劉文耀沒好氣地道。
祝湘靜靜地啜著涼茶,不置一語,待自個兒已經歇夠,也解了渴,才徐緩起身。「劉大娘,今兒個我帶了五日份的藥草和藥材,五日後我會再過來一趟。」
「真是多謝你了,祝姑娘。」劉大娘說著,將早已備好的一百文錢交給她,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道:「文耀,把昨天那張剛曬好的鹿皮拿來。」
劉文耀應了聲,踏出屋外,一會回來時,手上多了張土黃色帶黑斑點的鹿皮。
「祝姑娘,這鹿皮雖說談不上上品,但要是裁成斗篷,入冬時也會暖些,就盼你別嫌棄。」劉大娘說著,硬是將鹿皮塞到她手中。
祝湘本是不肯,畢竟快要入秋,等到入冬後,山中能捕獵的飛禽猛獸會更少,但劉大娘的盛情難卻,加上她想起妹妹祝涓入冬時總是縮著肩到鎮上市集擺攤,想了下,終究是收下了。
「多謝大娘。」這一件鹿皮談不上極品,但要是到市集上叫賣也是能賣個一兩銀的。
「是我該謝你。」五天分的藥材和藥草才收一百文錢,這收費簡直是像他們佔盡了她的便宜。
依她老伴的傷勢,要是到鎮上求醫的話,沒花個幾兩銀子都打發不了的。
「那我先告辭了。」
「也好,趁著日頭還在,趕緊下山。」劉大娘不敢多留她,畢竟近來邊境並不安寧,她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總是不妥。
祝湘把東西收拾好,背起了竹簍離開劉家,一步步地朝山腳走去。
走了一大段的平緩山路,遠遠的,她就瞧見山腳下的林子裡頭有兩個男人龜速般拖著腳步走。
她微瞇起眼,猜測身形較矮的那個男人大概是受了傷。
直到只剩十幾步的距離時,她瞧見兩人身上都穿著粗布青衣,但是再走近一些,看清兩人面貌後,她驀地一愣。
但錯愕只在一瞬間,她神色不變地迎面走去,踩著原本的步調,與兩人擦身而過。
不用怕的,因為他們認不出來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杏花鎮位在東諸城城南外的樞紐上,東諸城是邊境大城,是南來北往的商旅必經之路,各地商旅總選在此鎮休憩,因此杏花鎮上市集交易熱絡,酒樓客棧常是高朋滿座。
儘管近來邊境戰火再起,但一場兒戲般的戰事,沒讓商旅們和鎮民看在眼裡,現下已近掌燈時分,餘暉西照,通往鎮北市集的幾條主要大街卻依舊熙熙攘攘,而市集邊緣地帶,大概都是熱食類的攤子,人潮倒是顯得鬆散許多。
「祝涓。」
正在收攤子的祝涓聞聲,回頭笑嘻嘻地喊著,「姊,你回來啦。」
「嗯,順道過來接你。」祝湘本是清淡的神情,在祝涓的爽朗笑意下也染上幾分淡笑。
祝家兩個姊妹,面貌極為相似,相似的柔順杏眼,相似的巧鼻菱唇,要說是絕色,倒還差上一截,但肯定是賞心悅目的,而兩人相比的話,祝涓好動愛笑的性子猶如朝陽般生氣蓬勃,而祝湘就像是夜裡的玉輪,冷中帶柔。
「等我一下,我就快弄好了。」祝涓笑著加快收攤子的動作。
說是攤子,也不過是拿了兩條板凳架上一塊木板,上頭擺放著她親手做的糕餅,種類不多,因為在這邊境地帶,大伙要的是飽不是巧,所以一般的糕餅鋪子所賣的糕餅樣式並不多,就是份量十足。
祝涓腦袋精明,雙手靈活,做的糕餅模樣可愛精緻,在市集裡特別得到一些姑娘家的青睞,在這市集裡,祝涓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了,每天賣剩的糕餅數量都不多,而且趕在收攤前,她偶而會用幾乎半價的價錢賣給一些同樣在這附近擺攤,又捨不得買昂貴糕餅的小姑娘們。
如此一來,她收攤時輕鬆了些,而且沒存底就是多賺了。
祝湘雖然背著竹簍,還是動手幫祝涓搬著木板和板凳,好讓祝涓背上裝糕餅的木匣。
「姊,咱們可以—— 」祝涓一回頭,話還沒說完便眼尖地瞧見對街的關逢春,不禁又跳又蹦地朝他跑去,親匿地喊了聲,「春哥哥。」
關逢春聞聲,硬是往後退上一步,一臉嫌惡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喚春哥哥呀。」祝涓一臉愛嬌地問。
關逢春抽動眼皮,直覺得她是看不懂眼色的傻子。「別擋著,我還有事要忙。」
「春哥哥要忙什麼,要不要我幫忙?」祝涓討好問著。
「別擋著我的路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關逢春毫不留情地道,一張斯文的清秀面容因為高傲而添了幾分醜陋。
祝涓愣了下。她再不濟也聽得出話意,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在爹去世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竟會轉變如此大,教她怎麼也不能接受。
還留在對街的祝湘自然是將這些話都給聽進耳裡,舉步朝兩人走去,還來不及將祝涓給拉走,就見關逢春後頭的馬車走下一人。
「瞧瞧,這是誰家的撒潑姑娘,一點規矩都沒有,竟在大街上拉著男人說話,難道你家裡人就是這般教導你的?」關夫人一開口比關逢春還要不給情面,看著祝涓的眼神就跟看只野狗沒兩樣。
祝涓一臉受傷地垂下眼,而祝湘則是忍不下這口氣,快步走到兩人之間。「關伯母,王朝有律,既是有婚聘的男女,不在此例。」頓了下,她才又低聲道:「論教養,舍妹只是攀談,說是拉扯也太過,反倒是關伯母出言教訓稍嫌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