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夫人聞言,臉色忽青忽白。祝湘語氣雖然軟綿無力,但字句卻透著凌厲,先拿律例護祝涓名聲,再拿律例暗示兩人婚配關係,最後還打了她的臉,暗示關家至今不談婚事,無權教訓祝涓。
因此她只能氣得臉色一變再變,卻也反駁不得什麼。
「婚事是令尊在世時提起過的,並無白紙黑字,壓根不算數。」關逢春仗著自己的秀才身份,說起話來趾高氣昂,儼然是把祝涓當成腳底爛泥般地踩。
祝湘神色不變地道:「如此說來,關秀才這些年的聖賢書不都白讀了?夫子授業解惑,一開始都是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而關秀才卻說無白紙黑字並不算數,其意豈不是和聖賢夫子背道而馳?」
「你!」
「婚配之事並非空口白話,當時尚有數人在場,還是要我去把那些人都找齊了,才能把這事給辦了?」祝湘態度淡漠,面無表情地迎視關逢春。
關逢春一雙狹長的眼直直地瞪著她良久,臉色漲成豬肝色,半晌都吭不出一聲,直到後頭的關夫人不耐地喊著,「還不走了,待會耽擱了時間,得算在誰的頭上?」
關逢春聞言,應了聲,連聲告辭都省了,等著關夫人一上馬車,一行人隨即揚長而去。
祝湘緩緩回頭,就見祝涓竟還癡癡地看著關逢春離去的身影,不禁無聲歎了口氣。
第一章 邊境鈴醫(2)
「姊,為什麼春哥哥會改變如此的多?」祝涓小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面對失去笑容的祝涓,教她不禁心疼著,怎麼也無法對她道出實情。
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因為她們沒了爹依靠嗎?
爹尚在世時,至少是個坐館大夫,在杏花鎮上是家喻戶曉的仁醫,有身份更有清譽,自然和關家般配得起,可如今爹已不在,她們姊妹倆沒了身份地位,沒了有力的娘家為恃,關家人勢利,便看不上眼了。
「我原本以為爹去世時,關家人會趕在百日前將我迎娶,可是他們卻是不聞不問。」
「大概是因為你尚未及笄,等明年你及笄了,也許就……」她頓了下,親熱地挽著她。「你啊,這麼早就急著要離開我,不怕我捨不得?」
「姊,我當然會捨不得你,我也沒想要那麼早出閣的。」她只是不習慣關逢春的改變,所以有些悵惘罷了。
祝湘笑了笑,慶幸祝涓的心思一向單純,隨意拐了話便忘了難過。「祝涓,咱們回去吧。」
「嗯,走吧。」祝涓揚起笑,幫忙抬另一頭的板凳。
看著她的笑容,祝湘不禁也被感染笑意。
對祝湘來說,祝涓不只是她僅剩的親人,更是她心的救贖,所以不管怎樣,就算她再厭惡關逢春那個男人,她還是得幫祝涓完成心願,誰教這門親事是在多年前便訂下的?誰教祝涓偏是盲目的看上那種男人?
關逢春仗著秀才身份狂妄不可一世,加上關家又是小有家底,如今自然是不願履行婚約迎娶無依無靠的孤女,所以她得更有本事才行,只要她有本事攢得更多銀兩,給祝涓弄家鋪子,如此一來能得匹配,也許關家人就會改變心意。
可是……她卻更加憂心有朝一日祝涓嫁進了關家,那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偏偏除了完成爹的遺願,她還能如何?
死者為大,儘管她一點都不樂見這門親事,但她還是得做。
兩抹身影緩慢地朝赤霞山山腰而去,走的不是山道,而是尚未開墾,就連棧木都沒有的崎嶇野路。
兩人身上的粗布青衫早已汗濕一片,眼看著天色漸暗,前頭的男人一手抓著前方的樹枝,一手則拉著身後的男人,但後頭的男人腳下一滑,走在前頭的男人立刻緊扣住他,回頭問著。
「王爺,你不要緊吧?」
被喚王爺的男人就是傳言下落不明的睿王齊昱嘉,他臉色黑中帶青,就連唇色都是令人擔憂的紺紫色,狀似昏厥,只存有一口氣的緊抓著前頭的男人。
男人緊皺濃眉,看向四周,就見不遠處的山坳處似乎有間茅屋,無暇再細忖,向前一步道:「王爺,你忍著點,前頭有間茅屋,我背著你到那裡歇會。」
齊昱嘉唇瓣動了動,連話都說不出口。
男人二話不說地背向他蹲下,將他一把背起,避開樹林裡橫生的枝椏,小心翼翼地朝茅屋而去。已是掌燈時分,但茅屋裡卻一點燈光皆無,他在周圍繞了下,確定裡頭無人,才放膽背著齊昱嘉踏進屋裡。
這是間非常簡陋的茅屋,門開是座小廳,臨窗邊擺上一張方桌和兩張圓凳,再無其他。右手邊的小通廊有兩間房,他隨意走入一間,慶幸裡頭至少還有釘制的床板。他猜想,也許這裡是山上的獵屋,是一些獵戶上山打獵時的臨時休憩處,又或者原有村民居住,但早已遷居。
他將齊昱嘉擱放在唯一的床板上,大手擱在他額上,只覺冰冷得嚇人,而汗濕的身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冷汗還是汗。
該帶睿王就醫的,他身上不只有傷,還中了毒,儘管服用了自己隨身帶著的百解丸,但這只能緩解毒,不代表解了毒。
「窮奇……」
「王爺。」袁窮奇收回心思,目光一落,就見齊昱嘉艱難地張開眼。「王爺無須擔憂,這裡還算安全,咱們可以在這裡暫宿一夜。」
「你丟下我吧……」齊昱嘉勉強地勾著笑說。
「沒有丟下王爺的道理。」袁窮奇俊魅的黑眸眨也不眨,無一絲動搖。
「丟下我,你才能逃……」
「王爺,義父要我跟在王爺身邊,就是要我平安將王爺帶回京城。」
齊昱嘉聞言,笑著,眸底卻噙著淚。「這兒離京城有千里遠,怎麼回去?就算回得去……還活得了嗎?」當初皇上授命他領軍北防,鎮壓兀朮,本以為是皇上要給他建功的好機會,豈料卻是要將他送上黃泉!
「我一定會帶著王爺回京。」袁窮奇沒有絲毫畏懼,堅定的目光彷彿無視眼前的困境。「總有一天會將齊賢那狗賊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