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後堂,江知縣已經不僅是頭痛,手和腳也有些麻木,不過他卻不以為意,認為只是太過緊張,倒是身旁的師爺看出不對勁。
「大老爺氣色很差,還是晚一點再升堂?」他問。
江知縣擺了擺手。「沒事!不用擔心!」
「大人。」常永禎身穿官服,將涼帽夾在腋下,走了進來,見知縣臉色不對,眉心馬上蹙攏。「大人若身體微恙,不如改日再審。」
他覺得這兩人太過大驚小怪,才從太師椅上起來,就覺得頭重暈眩,連站都站不住了。「我……我這是……怎麼……」
「大人!」常永禎和師爺來不及扶住他,江知縣已然倒臥在地,陷入昏迷。
在一陣混亂當中,江知縣被抬回位在衙門後頭的內衙宅門,也就是知縣居住的地方,並立刻延請大夫。
江知縣的正室和偏房,都在一旁焦急地等候。
大夫把過脈之後,搖了搖頭,不大樂觀地回道:「大老爺平日飲食不節,喜食油膩,又愛喝酒,以致痰飲中阻、肝陽上亢,如今血瘀、胸痺,恐怕……」
「老爺不能死啊……」正室頓時哭得呼天搶地。
「老爺不能丟下妾身……」偏房泣不成音。
就連師爺聽了也想哭,他可是還有高堂老母和妻兒要養,不能少了這一條財路。「大老爺不能就這麼走了……大老爺……」
寢房內一片哭聲。
於是常永禎將大夫請到一旁說話。「還望大夫盡力醫治。」
「那是當然。」大夫自然點頭。
眼看升堂在即,身為縣丞,常永禎只好暫代。雖然之前江知縣已經有過好幾次因為宿醉未醒,正巧又有人擊鼓鳴冤,因無法開堂問案,便由他代理的經驗,但從沒想過有審問自己親人的一天。
他整理好身上的官服,戴上涼帽,只聽得衙門擂響堂鼓,皂隸拉長嗓子齊聲高喊「升——堂——」,便慢慢地踱進大堂,最後往公案後方一坐,只見後方寫著明鏡高懸,兩旁又分別站著六房書辦和簽押房的人,氣氛可說是肅穆嚴正,堂鼓和叫喊這才停歇。
見到是由縣丞問案,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由於知縣大人身體不適,便由本官代理。」常永禎簡單地說明。
身為被告的常家人見了,無不竊喜在心,料想他必定不會對自家人不利。
而苦主張家的人又豈會不知他是常家的人,當然要抗議了。
「你是常家的人,當然護著自家人!」跪在堂前的張家大哥憤慨叫道。
常永禎拍下驚堂木,目光沈靜清冷地掃視堂下的人,神情更是嚴肅。「本官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一切秉公處理,絕不循私。」
這番話在公堂上起了效果,眾人全都靜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揚聲。「帶一干人證!」
於是,一男兩女共三名人證,被衙役帶到公堂之上,屈膝下跪。
「堂下何人?」常永禎問道。
「回大人的話,小民徐方,是仁德堂的大夫。」年約四十的男子臉色發青,想到常家再三叮囑,絕不能說出三少爺罹患隱疾,否則無法在祁縣繼續行醫,可是要在公堂上撒謊,又不免良心不安。
另外兩名則是常家的婢女,從沒上過公堂,已經嚇個半死。
「民女秋雲……見過大人。」
「民女玉霞……見過大人。」
常永禎目光犀利地瞪著堂下的徐方。「你可是幫被告把脈開藥的大夫?」
「是、是,大人。」他猛吞口水地回道。
「被告究竟得了何種病症,從實招來!」驚堂木再度拍下。
徐方險些驚跳起來,只能縮了下脖子,結結巴巴地回道:「回、回大人,他……不過是脾虛腹脹,食慾不佳……」
「你胡說!」張家大哥大吼一聲。「仁德堂的夥計分明說他是陽事不舉——」
他連忙辯道,「小民是大夫,才是最、最清楚的人。」
「若讓本官查出你的供詞有半句虛假,做的全是偽證,輕則杖責,百大板,重則便要坐上三個月的大牢,你可承擔得起後果?」常永禎先用言語施壓,再暗中觀察……
果然,徐方立即緊張地覷向常三爺,就見常三爺一直對他搖頭,這個舉動全都落在常永禎眼中,看來真被收買了。
常永賴拍下驚堂木。「說!」
「是常家要小民這麼說,小民也是萬不得已……」要是真坐了牢,別說將來行醫,恐怕連命都沒了,他只好翻供。
常永成氣呼呼地大嚷。「你敢?!」
「被告若再擾亂證人的供詞,本官只有用刑了。」常永禎低喝一聲,見對方總算閉嘴,這才又問:「被告究竟身染何病?」
徐方不得不說實話。「回大人的話,就是陽事不舉……陽萎。」
頓時,周圍一陣騷動。
「常永禎,你讓我丟臉,我也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對於男人來說,最不堪的便是陽事不舉了,常永成簡直想要殺人。
常三爺見愛子在大堂之上受辱,也無法再容忍下去,惡狠狠地瞪著常永禎,決定非要將他逐出常家不可。
面對堂弟的言語威脅,常永禎面不改色,不肯退讓。
「威——武——」兩旁的衙役高聲喊道。
接著,他又審問常家的兩名婢女。
「新娘子進門那一天,洞房花燭夜的晚上,你們在外頭都聽到些什麼?」
秋雲和玉霞已經被公堂之上威嚇震懾的氣氛,給嚇得淚流滿面。
「奴婢只看到三少爺從新房衝出來……大聲嚷著被張家騙了……」
「他還嚷著說三奶奶……早已失去清白之身……府裡的下人都聽見……」
常永禎看著氣到臉紅脖子粗,像是要吃人似地瞪著自己的堂弟,只能在心中歎氣。「被告既是陽事不舉,又如何得知新娘子婚前失貞?再說穩婆也驗過屍,確定死者仍是完璧之身,更加證明被告是蓄意誣蔑,毀人清白。」
「妹妹……妹妹……」張家大哥哭得好大聲。
既然瞞不了,常永成乾脆全招了。「是她……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她竟敢嘲笑我,笑我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