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地方上疏照慣例要交給束兮琰時,闌示廷啟口,「往後,地方上疏和中央奏折一併交給公孫令。」
此話一出,別說百官錯愕,就連鍾世珍都嚇了一跳。這……當廷說出這種話,他是要把束兮琰擱到哪去?就算他打算對束兮琰進行肅清,也應該先知會她一聲啊。
沒能抗議的,一落落的上疏就交到她手中,她只能做到目不斜視,不看旁人反應,等著待會下朝時再找他問清楚。
而束兮琰神情未變,百官一個個輪流上奏著,直到一個段落。
「眾卿可還有事上奏?」闌示廷沉聲問。
束兮琰瞧了兵部方尚書一眼,方尚書立刻向前一步,手持表章道:「皇上,微臣收到北寧總兵的表章,談及邊境的糧兵問題,還請皇上過目。」
陸取不由得看向闌示廷,就見闌示廷擺了擺手,隨即向前欲接過表章回呈。
豈料方尚書卻道:「皇上,此為機密,讓微臣替皇上展閱。」
闌示廷微揚濃眉,噙笑道:「過來吧。」
方尚書立刻走到龍椅邊,以身形擋住鍾世珍的視線,再慢慢地拉開表章,指著一處道:「北寧總兵的意思是礙於糧草短缺再加上兵器不足——」
一旁的鍾世珍偷了個縫瞧去,不禁愣了下。
空白奏折?!這是在試探皇上嗎?
是誰這麼大膽?瞧陸取站在階下,那角度他是看不見表章的,而要是不提醒示廷的話,恐怕他的秘密……正擔憂著,她卻瞥見闌示廷勾斜了唇角,那笑意說有多壞就有多壞。
還來不及猜出他笑意底下的寓意時,就見他一手拍掉了表章,黑眸精準地鎖住方尚書錯愕的臉。
「方尚書,你這是在愚弄朕嗎?」
表章掉落至階下,站在前頭的幾位官員皆可瞧見表章上頭是一片空白。
「微臣、微臣……」方尚書慌了手腳,只因這結果和束兮琰說的截然不同,不禁望向束兮琰求救。
就見束兮琰快一步撿起表章,躬身道:「皇上,是微臣未盡詳閱之職,讓方尚書拿錯表章,還請皇上恕罪。」
闌示廷笑了笑,抬腳將方尚書給踹下殿階。「這要朕如何恕罪?來人,卸下方尚書的頂冠。」
「奴才遵旨。」陸取使了個眼色,讓殿前侍衛入殿處置。
方尚書還一臉錯愕中,壓根搞不清楚怎會瞬間風雲變色。一早聽見束首輔的大膽揣測,要他試探,他本是不肯,卻又懼於束首輔的勢力不敢不從,豈料這一試探,把他的官途給一併試掉了!
「朕今兒個也有一事要告知眾卿。」他噙笑拉過鍾世珍。「朕的公孫卿已恢復記憶,從今天開始,回復她原本的首輔一職,而束卿……則回到原本的次輔。」
一直處在震愕中的鍾世珍才回神,又被他這突來的決定給炸得頭都昏了。
階下,一片靜默,而宇文恭只是斂目不語,彷似對這個決定壓根不意外。
「公孫卿回朝,是古敦之福,首輔之位,非公孫莫屬,擇日為公孫大開宮宴,退朝。」
闌示廷始終噙著笑,但笑意帶冷,噙著警告。
鍾世珍呆愣地跟著他走,一回到御書房,便抓著他問:「你是怎麼識穿那表章有問題的?」說吧,告訴她,其實他是假盲,她不會生氣的。
闌示廷笑了笑。「那表章是空白的,對不?」
鍾世珍抽了口氣,真要以為他的眼盲是假的,卻聽他道——
「朕的雙眼失明後,朕就要內務府製作加香料的墨錠,久而久之,官員中會模仿,坊間亦然,而邊境將領所用的自是從宮中送去,書寫的墨水中自有一股香料味,而朕在那表章上什麼都沒聞見,意味著那不過是張白紙罷了。」
鍾世珍驚訝得連嘴都閉不了了。好厲害的皇帝呀,除了宇文恭和他的親信可以掩護他之外,他自個兒還做了許多防備。
方纔在朝巽殿上,他那與生俱來的帝王氣勢,那抬腳一踹的狠勁,將帝王的傲睨氣質展露無遺,任誰也看不穿他雙眼有疾。
「怎了?」
「沒,我只是覺得你很厲害,竟能反應如此迅速。」那種應敵之間的冷靜沉著,若非歷練,只怕會沉不住氣,露出馬腳。「感覺你好像是有備而來的。」
「算是。」
「你早就猜到了?」
「不,朕只是丟了點餌,就看魚兒會不會蠢得上鉤罷了。」
第十二章 當朝測試皇帝(2)
鍾世珍直睇著他半晌。「你故意讓人懷疑你的眼睛有問題?」
「朕這事說不准何時會遭人看穿,需要一點契機,杜絕眾人懷疑,適巧你跟朕提起宇文恭的警告,所以朕趁著昨兒個帶你出宮時,特地帶了幾個人前去。」闌示廷神色慵懶地倚在錦榻扶把上。「對方若無噁心,朕也沒必要在朝堂上進行肅清。」
鍾世珍聽得一愣一愣的,說不出心底的五味雜陳。
身為帝王,要是沒點心眼,恐怕日子難過,但他的城府也未免深沉了些。帶她出宮還能順便試探敵情,翌日還能順手除去敵人,這算是一箭好幾雕,確認了陸取手底下的人,拉下了束兮琰,賠上了兵部尚書,削減了束兮琰的勢力,還能讓百官間的風向球轉向……這心思得要多縝密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還好,他是皇帝,一心向民,除的又是惡官,否則……依他的聰穎和權勢,想要如何翻雲覆雨,任誰也壓制不了他。
「怎了?別不說話,朕猜不出你的心思。」
「沒,我只是想皇帝難為。」人人都想當皇帝,可誰知道當皇帝真不是那麼容易,明槍暗箭一大堆,朝堂爾虞我詐、權勢角力都讓人頭很痛,八字不夠重,腦袋不夠聰明,是沒本事坐在龍椅上的。
「朕答應公孫要當個好皇帝,豈容他人造亂?」他抬手輕撫著她的頰。「朕還以為你在氣朕在殿上的決定。」
鍾世珍想了下。「喔,是啊,你怎麼都沒先跟我說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