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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你別生氣……」雁西吞吞吐吐,「其實……還有一瓶,你先放開我,我這就拿給你。」

  「我對料理米酒沒興趣。」他不領情。

  「不是米酒啦。」她兔跳至他面前,,眨巴著眼求情,「拜託你……」

  本想略施薄懲,再多綁她一會兒,消消肝火,不意瞥見她討饒的模樣——

  微噘的唇,圓黑似小狗的大眼,莫名觸動了他。他匆匆調開視線,一面徒手替她解開繩索,恢復她的自由,一面暗忖——反正他此時身心狀態正常,毋須擔心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又對他使計。

  雁西向他道了謝,走近冰箱,彎腰往一旁的側縫覷看,伸手摸出一瓶威士忌瓶裝酒,老實交還他。

  「你是老太太請來的人,知道我的事有多少?」他問。

  雁西微側著頭尋思。再一次,范君易心跳險些漏了一拍——那側偏的角度,眉眼順沿至下巴的輪廓線,稍縱即逝的神韻,與方佳年有如孿生。

  他立刻撇開臉,渾身不自在。

  「其實並不多,主要是叮嚀我照料您的三餐,別讓您喝酒。說實話,您真的喝太多了。」她避重就輕回應。

  「你聽說過佳年?」

  「聽過啊,您親口說的,上次喝醉的時候。」她順口胡謅。

  「……」

  原來他和馮雁西並非第一天相處?稍往回溯,記憶卻呈現一片空白,可想而知他頹廢得有多徹底。

  或許整樁事件純粹是個意外,范君易思索,馮雁西和方佳年面貌相似度驚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巧合,並非老太太大費周章即可促成,倘若他們真有此意,以為搞個替身來就可以緩解他與日俱增的罪咎,那麼他們對他的瞭解也未免太淺薄了。他們不明白,對一個負疚的人而言,真正的懲罰是無時不刻的清醒。

  「餓了嗎?先吃個飯吧,菜都做好了。」雁西提議。

  空置已久的胃早已在向范君易抗議了,可惜左右一個人的食慾有相當部分是心理狀態,他毫無進食的慾望。理智上,他明白吃頓飯是好的,有東西墊了胃,他才有本錢喝醉,不醉不歡。

  「我習慣自己打理家務,不打算僱用你,吃完這頓飯,你就回去吧。」

  說完,范君易不再看她,逕自回身取出碗盤餐具,將雁西備好的飯菜張羅上餐桌。

  雁西不發一語,跟在他身後幫個手,簡單布菜後,兩人面對面沉默地用餐。

  三菜一湯,菜色普通,范君易吃了兩口,瞬間皺起眉頭——葉菜過老,咬嚼不爛,淡而無味,似忘了摻鹽;瓜肉生澀,醬汁和主菜分離,未炒入味,菜和佐料之間根本貌合神離。不可置信!他平素不算挑剔,更談不上美食主義,但如此粗劣的手藝倒是生平僅見。

  往另一邊望去,那鍋燉肉倒是有模有樣,不斷飄散出勾人脾胃的香氣,應該不致於出差錯。他挑了一塊半筋半肉的部位,入口即咬,附有絕佳色澤的肉塊竟展開它原始的韌性,如如不動。再次不敢相信,他努力嚼了半分鐘,離奇的是,沒有一根纖維被咬斷,只是變得又乾又老,完整無恙,繼續抵抗被人類吞嚥的命運。太不可思議,能把三道家常菜做到完敗,也要有點天分。

  范君易瞄了眼馮雁西,不禁起疑,行事謹慎的范家打哪兒找來的家務助理?

  雖不免產生疑問,他還是保持沉默,連埋怨的意思都沒有;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對象而言,費心指正顯然多餘。

  吐出那塊橡皮肉,范君易胡亂以湯泡飯吃下肚果腹,止饑的目的達到後他隨即停筷,毫不戀棧,拿了碩果僅存的那瓶酒,起身離席。

  雁西依舊規矩吃著飯,不吭聲。她看似吃得津津有味,唇角逸出淡淡的笑意,一面豎耳傾聽。

  第2章(2)

  沒有太久,一聲暴烈的咒罵清清楚楚傳到了她的耳畔,接著是作嘔的聲音,間中夾帶了幾句直指姓名的詛咒,顯然已氣急敗壞到口不擇言。

  雁西在連續三次聽到自己的姓名後,終於放下碗筷,從容走向客廳,再繞至洗手間,端立在門口,看著作嘔完畢的范君易在洗手台前瘋狂漱口。她若無其事問:「范先生叫我?」

  范君易關上水龍頭,惡狠狠瞪著雁西,直指立在馬桶水箱上的酒瓶,「瓶子裡是什麼東西?」

  「不好喝麼?」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范君易逼近她,捉住她手腕,然而一對上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他高張的火氣偃息了一半,大步退後,繼續追問:「你做了手腳?」

  「……那是我精心泡的藥酒,材料是我好不容易在菜市場找到的。」

  「藥酒?」他懷疑自己錯聽。

  「是啊。我媽以前都這樣做,只要在白酒裡頭浸泡三條黃鱔魚一陣子,做成的藥酒就可以用來戒酒。」她坦白招供。

  「鱔魚?」頭皮一陣劇烈發麻,他轉身抓起瓶子,兩手擎高,透過深褐色玻璃查看內容物——果不其然,瓶內蜷曲著可疑的條狀物,依形體判斷,真不是玩笑,是貨真價實的生物;而五分鐘前,他毫無防備大口喝下了這群生物的屍酒,而且是一骨碌不停灌了好幾口。

  「你這個女人——」驚駭萬分,他把門甩上,對著鏡子猛烈的呼吸,壓抑著蠢蠢欲動的生理反應,可惜效果薄弱,一股強大的力道驅策著他受盡折騰的胃開始反芻,他不祥地感應到,他就要完蛋了。

  隔著門板,雁西聽見范君易痛苦作嘔的聲音,她心一慌,對門裡的人忙不迭解釋:「我怎會知道您這麼性急呢!藥酒才泡了幾個鐘頭當然不順口啊!」

  那張臉又靠過來俯察他了,他從相同的氣味得知是雁西,對方還體貼地調整他的靠枕位置,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定他沒發燒,然後就在床邊來回走動,彷彿極為擔憂,幾次讓他差點陷入昏眠的意識又被牽動,不得安寧。

  他忍無可忍,掀開眼皮,開口驅逐:「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我被你煩得根本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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