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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馮雁西,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門扇被重重擂了兩下,雁西不為所動,悄悄伸舌笑了。

  菜難下嚥,或可容忍,習慣成自然,問題不算大。范君易挑明了這件事,不過是雁西的差別待遇犯了他職場上的忌諱,並非他貪戀美食;但每天要他恪守起床時間,就真的令他百般難忍。

  先是九點整,再來是八點半,然後是八點整,每隔幾天,雁西自動調整晨起時間,把他從睡夢中喚醒。惱人的是,他還不能裝聾作啞,因為握有複製鑰匙的她照樣長驅直入,掀開他的蓋被,讓刺眼的光線充斥眼簾,這一打擾,睡意消失了大半,即使執意再躺回去也無法順利入眠了。

  范君易試過嚇阻雁西,惡顏相向,作勢逼近她。第一次她是嚇著了,動也不動,悶聲不響退出房間。但一回生二回熟,摸清他不過是裝腔作勢,做不出冒犯舉動後,她大著膽子仰對他,面不改色,反倒是少有與異性衝突經驗的他被雁西的蠻勇搞得不知所措,一時只能悻悻然就範。

  有一次他鐵了心,被單遭掀開後以臂擋光,堅不起床,雁西推開他橫在臉上的手臂,整張臉湊近,再以手指撥開他的眼皮,讓他不得不以誇張的近距離與她對瞧。這招不啻是撒手鑭,無論他心頭如何雪亮,眼前的人和已逝的方佳年毫不相干,但那張幾可亂真的臉龐,很難令他無動於衷。

  終於忍無可忍,兩天前,范君易逼使雁西交出鑰匙,她大方應允,無二話。翌日,她還是輕而易舉進門了,照樣拉開窗簾喚他起床。這下他忘了動怒,驚駭之餘,質問她是否偷偷複製第三把鑰匙,她無辜搖頭,「門鎖壞了好幾天您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您想找人來修理呢。」

  不,他無意再讓外人進入他的個人領域,也懶怠和外人社交。不是不能自行拆卸安裝,但他早已禁絕了計算機出現在他視線範圍,為了徹底清淨,連手機都處於停話狀態,網購鎖頭已不可能,若是命雁西出外購買,她照樣可以複製鑰匙,既是徒勞無功的舉動,何必自找麻煩?

  但,難道就任雁西為所欲為,左右他的作息?他總要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辦法不難想,就是執行的問題;可一旦豁出去了,也不算問題了。

  因為心繫給雁西一個下馬威,反倒更睡不好。

  今天一大早,范君易提早了一小時甦醒,在床上輾轉等候。果真八點整,分秒不差,雁西敲了門,有禮地敲敲停停一分鐘,得不到反應,房門霍地推開,她氣勢如虹走近窗口,拉開簾幔,把泡好的養肝茶放在床頭,對蓋被下毫無動靜的男人朗聲喚道:「起床了,八點了。」

  不理會,她再喚一次,仍不理會,她沒好氣,抓住蓋被一角,張臂猛掀——

  只兩秒,兩秒已足夠,她失聲驚喊,飛快旋身面壁,撝住嘴,閉上眼。

  該死的男人!

  沒事裸睡,春光盡現!

  一陣無聲,范君易知道效果已發酵,他慢條斯理下床,將披掛在椅背上的衣物依序穿上,站在雁西身後,拍拍她右肩道:「早警告過你了,別隨便進來。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是成年男人,不是小男孩,別把我當個孩子管束,明白了嗎?」

  雁西猛吸氣,待臉上的熱消退了,僅殘餘一點紅暈,她緩緩轉回身,承受范君易譏誚的目光,正色道:「我又不是沒看過,幼稚!還不快下樓吃早餐。」

  在范君易滿臉驚愕下,雁西從容不迫,挺直背脊走出他的視線,踩階下樓,一恍神,轉彎時險些跌個踉蹌。

  這個早上,范君易喝到了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報復果汁,那艷黃的汁液口味奇怪無比,聞之生畏,且酸澀到無以復加;出自某種男性尊嚴的本能,他一口氣喝下肚,不予置評。

  滿腔悶氣,正要離座,驀然間,范君易覺醒到了一件事,他還有什麼不能禁受的?還有什麼必要堅持的?

  自雁西出現以來,他不再混沌度日,對週遭事物開始恢復了心得,無法全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離譜的是,他竟跟個家務助理斤斤計較起來,縱算他遂意了,那又如何?體面也罷,邋遢也罷,早起也罷,晏起也罷,美食也罷,食物差強人意也罷,都無法敵過一個事實——他親手葬送過自己的幸福。

  比較起來,這些生活瑣碎,實在算不得什麼。

  倘若順應雁西,讓她早日交差了事,遠離他的視線、他的生活,總比無謂地拉長戰線好。

  想明白了,氣也順了。

  他慢慢走進廚房,對屈腰在整理冰箱的雁西道:「明天我會準時起床,你不用來叫我了。」

  雁西直起身,存疑地轉了轉眼眸,思量了一會道:「那好,七點,請準時。」

  第4章(1)

  七點零五分,范君易徹頭徹尾地清醒了。

  週遭一片幽暗,只看得到床頭電子鐘反射的數字瑩光,窗簾房門仍舊緊掩,沒有人到床邊喚醒他,待他努力回神,發現吵醒他的竟是震天價響的管絃樂演奏曲,正鑽過門縫,透過門板,直搗他的耳膜,間中連續鳴放幾聲莊嚴盛大的禮炮,讓他的心臟被迫狂擂了數下才驚魂甫定。

  豎耳聆聽,這不是柴可夫斯基的「一八三序曲加農炮版」的片段嗎?房間門板材質厚實,隔音效果不該這麼不良,該有多高的分貝才能達到如此驚心動魄的效果?

  懷著狐疑,范君易翻身下床,開門探個究竟——果不其然又是雁西,她倚門而立,腳邊是一具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行動式音響,見他現身,雁西立刻按下開關,喧鬧的鈸鼓鐘鳴隨即嘎然而止。

  「我說了我會自己起來,你何必大費周章搞這套?」他沒好氣地搓搓惺忪的臉,「而且門又沒上鎖——」他陡然停止動作,移開手,瞇著眼瞧她,她迅速避開他的目光,抬起音響,轉身利落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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