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的直覺讓她赫然住了嘴,她猛然抬起頭,這一次終於真正意識到范君易的存在,「咦!你怎麼在這?」
「我敲了門,你沒響應,怕你有事,所以進來看看。」雁西難得糊塗的模樣逗得他發噱。「枴杖在這,出來吃早餐吧,空腹吃藥不好。」
一對全新枴杖倚放在床沿,他一大早下山去買的?待要問他,他已轉身退出她的小房間。
雁西發呆了好一會,才掙扎著把雙腳垂放到地板,拿起枴杖左右分立,憑著直覺抓住握把後,以臂膀撐起全身的重量。她頭頸微向前傾,平衡站姿,視線掃到了胸前,這不經意一掃,她脫口叫出聲——她上身只著內衣,一件單薄、遮不了多少地方的內衣;這是她夏天睡覺的習慣,一點也稱不上變態,但如果沒事在外人面前展露,這算不算變態?
可這不是她的私人寢室嗎?她並未邀請任何人入內參觀,顯然是范君易不請自來,所以問題不該在她,重點是他怎麼進來的?而且他態度鎮定,說話自然,好像沒什麼事可以讓他驚訝一般;如果她特意質問,不就顯得她小家子氣?更何況他好心替她買了一對枴杖。
思前想後,她決定把這支小插曲拋在腦後。
但狀況並未就此結束,只要雁西待在密閉空間久一些,他便會敲門詢問,好似怕她一個不慎淹死在浴缸裡或滑一跤撞昏自己。有一次她睡得太酣熟沒有應聲,他索性繞到窗外開啟紗窗一躍而下,直接跳進房裡,緊張地檢查她的生命跡象,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尚未譴責,他竟先發制人,下了一道命令:「以後只要待在這棟屋子裡,任何門都不許關上。」
「……」她目瞪口呆,「這樣不好吧?我需要隱私——」
「我需要保證。你敢保證你不會有腦震盪後遺症?」
雁西不敢保證,她偶而確實會出現小暈眩,因為分不清是貧血還是腦震盪後遺症,只好妥協,夜晚多穿一件T恤睡覺,匆匆完成淋浴,在范君易看得見的地方上網。
范君易認為雁西避免移動是早日康復的不二法門,決定包辦所有家務。
掃拖地板雁西力有未逮,就讓范君易勞動無妨;但當她無意間瞥見他在洗衣間的洗手槽前親手洗滌她的貼身內衣褲時,她登時直了眼,枴杖瞬間落地,她一跳一蹭地靠過去,又驚又羞,伸手就奪,「拜託您高抬貴手,我的衣服我自己來——」
第5章(2)
她大驚失色的表現令他不解,「客氣什麼?你腳這樣怎麼自己來?」
「洗衣機。有洗衣機代勞,很方便——」她把搶到手的內衣褲像湮罪證般快速扔進已堆了髒衣物的洗衣槽。
「你平常有這麼大而化之嗎?」他一臉不以為然。
「大而化之?我——做事一向很謹慎的。」她險些結舌。
「你不知道女人的貼身衣物應該和其它衣物分開洗嗎?」
「……」
「這是常識吧?」
「這是男人的常識嗎?」她的聲調微抖。
「我認識的女人都這麼做啊——包括我媽。」
這該是討論的重點嗎?
雁西萬分懊喪,「……我了了,我馬上拿出來。」垂臂又撈出濕淋淋的內衣褲,難堪得無地自容。「下一攤再輪我的衣服洗,您先請。」
「內衣最好用手洗吧?攪壞了不是很可惜?」他又從她手上奪回衣物,繼續未完成的搓洗,頭也不回道:「大器一點,老在這種小事上跳腳,你平時不也替我做這些事?」
雁西干杵在一旁,再也無法和他正經八百進行這樣的對話,她決定視而不見,回房衷心懺悔,懺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自此,她絕不延遲洗滌貼身衣物,並且只在浴室晾曬,避免有人善意代勞。
至於三餐,范君易自認能勝任,雁西不敢有意見,每餐都積極捧場,把他花在廚房兩小時奮戰的成果全吃下肚。雁西認為這是禮貌和誠意的問題,雖然平心而論,成績實在差強人意;幸好雁西耐性絕佳,想當初為了刺激醉生夢死的范君易,她不也陪他吃了好一陣子的自製可怕料理?
兩天後,范君易覺悟了,決定換換口味,雁西暗暗鬆了口氣,不必再看到他對食材一籌莫展的表情了。
他勉為其難驅車下山,搜羅各家餐館的食物,和雁西分享。兩天後,他吃到一半,忽然扶著額角,若有所悟道:「你覺不覺得問題出在你身上?」
「什麼問題?」她一陣緊張。
「吃慣了你的菜,吃其它東西都不對勁。你是否在菜裡面放了特殊的、讓人上癮的調味料?」
「……」她半張嘴,搞不清他這話是褒是眨,「您想太多了。我覺得不論是您做的或是外頭買的菜都好吃得很呀。」
並非昧著良心,是向前看的問題,她可沒辦法為他掌廚一輩子。
但范君易回敬以懷疑的眼神,「這裡只有兩個人,不必說場面話。」
雁西非常尷尬,「……其實不必擔心,將來您回去工作了,一忙起來,吃飯的時間都沒了,到時能吃到普通便當都很開心。」
這是他們對話裡首次提及他的未來,他面色稍沉,不作響應。
「當然也可以做輕鬆一點的工作,您還年輕,轉換跑道很容易,人生不一定得那麼辛苦,只要您認為有意義就行了,別人怎麼想其實不重要——」
「別把我當你基金會的輔導個案,我不吃那一套。」他驟然擱筷,座椅一推,昂首走人。
雁西僵住,困窘不已,不久,整張臉通紅,她喝了杯冰水冷卻自己,悶頭把面前所有他缺乏興趣的食物努力掃光。
接下來幾天范君易總是草草結束用餐時間,冷面少言,退避二樓,他們的關係倒退了一大步;為免不自在,她盡量棲居房間內不和他打照面。
雁西摸摸鼻子,在心裡不停檢討自己,那天太躁進了,他還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