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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兩個星期下來,她的腳傷復原情況良好,可以丟下枴杖短距移動了,做一些簡單的家務不成問題。雁西合理懷疑自己發胖了,因為少動多睡加上幾乎外食,她一張臉蛋怎麼看怎麼圓,但沒人能印證她的感覺,因為范君易不再正眼瞧她。

  這天她起了個大早,洗完所有衣物後接著清洗床單被套,風一掃過,後院飄揚著淡淡的洗劑清香,雁西心情愉快了些,回屋內準備早餐,看見范君易已經站在廚房流理台前了。

  她跛著腳走近,發現他準備炒洋蔥起司碎蛋,正切著洋蔥,兩眼被揮發物熏得猛眨眼,她碰了一下他手臂道:「我來吧。」

  他未移步,雙手仍在忙碌,冷言:「你忙了很久了,去休息吧。」

  「沒關係的,我來吧。」她輕推了他一把。

  「我說你去休息,沒聽清楚嗎?」他握著刀柄,口氣略顯不耐。

  「我的腳好多了,今天一點也不疼,真的。」她探出右手想從他手裡取刀,他一驚,揮臂就擋,她站姿本就不穩,被他肘臂一掃,身子往左一傾,整個人撞上櫥櫃門扳再跌坐在地。

  兩人都嚇了一跳,范君易拋下手上的東西,上前扶住雁西的肩,喝叱:「你不知道剛才的動作很危險嗎?!以後不可以這樣拿刀,你有沒有事?」

  雁西驚駭得說不出話,猛搖頭,雙手亂揮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力。范君易歎口氣,屈身將她橫抱起來,朝客廳走去,「麻煩你安分一點——」

  才一轉角,差點直面撞上一個人,范君易反應快,瞬時停步,定睛一看,對方也滿臉驚異,合不攏嘴地打量貼靠在一起的兩人。

  「劉小姐?」范君易大惑不解。

  「對不起……電鈴好像壞了,按了半天你們沒應門,我們只好開門進來……」嚴肅的劉小姐竟莫名紅了臉。

  「你們?」

  「還有老太太。」

  雁西在那一剎那,只有一個疑問,如果她立刻從范君易身上跳下來,她的腳踝會不會就此廢了?

  雁南想,姊姊太感傷了。

  昨天替她收拾行李至今,一直愁眉不展,所有的行李幫她檢查再三,分類迭好,有幾次忘了名單上的某一項物品是否放進去了,又整箱全倒翻出來重新排列一次。夜晚還要求像小時候一樣和她擠一床睡,話卻說不上幾句,那模樣有點心不在焉,又有點惆悵。雁南原本興高彩烈將要出遠門,此時也不好表現得太缺乏離情。

  她推推正在折迭冬衣的姊姊,安慰道:「不要擔心,接機的人都聯絡好了,而且這次有個學姐的哥哥一道搭機,很安全的。外幣都換好了,照你說的各種幣值都有……其實你不必擔心我,我住宿舍,有人照應。倒是你應該多注意自己,你的腳好像怪怪的,是怎麼了?」

  「小扭傷,好得差不多了,沒事。」雁西笑,因為是強顏歡笑,反倒可疑。

  但雁南滿心都是想離枝高飛的興奮,無暇顧及姊姊的憂愁,轉個身便忙著和來電話別的朋友談笑去了。

  雁西想,自己太倒霉了,為何偏在那尷尬時刻讓老太太撞見呢?

  沒見過精神如此矍鑠的老太太,全身上下保養良好,背脊挺直,滿頭銀髮,髮髻梳理得一絲不苟,珠灰色改良式旗袍上頭看不見一點皺褶,歲月累積最顯著的部位是鏡框下的那對利眼,淡淡一掃,威嚴盡現。

  雁西當時坐在沙發上,渾身發涼,神經緊繃,以致於范君易和老太太的尖銳對話她完全無置喙餘地。

  「她的腳怎麼了?」老太太發問的對象是范君易,完全無視雁西存在。

  「扭傷了。」

  「多久了?」

  「兩個多星期。」

  「那怎麼做事?」

  「我有手有腳,誰做都一樣。」

  「……看來你最近過得挺不錯啊。」老太太四面環視,口氣閒涼。

  「是不壞。您老人家弄了個手腳利落的家務助理給我,還能不好麼?」

  「嫌我多事?我可以立刻請她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對馮小姐不是很沒誠信?」

  「咦!你倒懂得體恤人家,怎麼就放著自己公司這麼多員工不管?」

  「……公司還有其它負責人。」

  「所以是把責任都推卸給別人?」

  「我有我的考慮。」

  「我看你考慮的只有你自己。」

  「奶奶,謝謝您專程來給我醍醐灌頂,我順道替我爸爸謝謝您。對了,有個不情之請,要麻煩您老人家配合。」

  「……」

  「這棟屋子大門的所有複製鑰匙我決定全數收回,省得我再花錢請鎖匠換鎖,而且萬一日後屋子遭了竊,也不會產生誤會。」

  老太太鎮定如常,吩咐劉小姐:「鑰匙給他,以後這裡沒我們的事了。」

  「謝謝奶奶。」范君易誇張地作了個揖。

  老太太踏出大門前,回頭再拋下一句:「真可惜,我一直以為你比你爸爸還強。」

  范君易面無波動,雁西到此心裡只有三個字感言——死、定、了。

  她大感不妙,微跛著腿追出門外,張手攔在兩位女士面前,迫不及待說分明,「范先生最近真的好多了,生活起居都很正常,他今天只是心情不太好——」

  「我看不出來他心情不好啊。」老太太扶了扶鏡片打量雁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老了,他父親我都管不動了,我哪還管得動年輕人?」

  「那我是不是——」

  「我們會和朱小姐連繫。」劉小姐接口,公事公辦的表情,但朝雁西短促一瞥時,不經意流露出存疑的眼神,然後環著老太太的肩快步走出庭院大門。

  雁西目送兩人離去,無法分辨老人家是撒手不管的意思還是純粹感歎,只確定這一場會面以不歡而散作收。那麼她呢?老人家怎麼看她?

  她想致電朱琴為自己開脫,卻不知從何解釋起,難道她能這樣說:「我不是不向您報告,實在是這一跤跌得太厲害了,不是我推拖不做事,是范先生宅心仁厚,所以代勞了所有家務,讓我好好養傷。所謂留得青山在,早點痊癒才能完成任務啊。至於那天老太太看見的不是事實——我是說不是表面上看到的事實,我和范先生只有單純的主雇關係,沒有不可告人的內情,請老太太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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