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店還開著?」雁西大驚。
「當然。無論再怎麼難過,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誰也不願意外發生,葛明相當自責——」
「他人好好的?」雁西糊塗了。
「心痛是看不見的。」方母轉向雁西,關切地問:「君易最近還好嗎?」
「看起來還好……我不清楚……我們偶然遇見,他托我送回佳年的東西……」雁西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方母點頭,「感情不在了,東西放在身邊也沒用,不過是令人難受。出事以後,君易什麼也沒說,可看起來打擊不小,我不希望他觸景傷情,好幾次要求他把東西送回來,拖到現在,應該是想開了。」
「佳年——是什麼時候和范先生提分手的?」
「我不是很清楚。她向來優柔寡斷,這件事一直讓她難以抉擇,搬回家住以後,我想她應該已經和君易談開了,沒再多問。佳年後來這半年性子變得很多,不喜歡家人干涉她的感情,她父親一過問,彼此就都不愉快。她沒再把剩下的東西搬回來,大概是不想做得太絕決。她說那些東西她不想要了,沒拿回來也無所謂……君易是好孩子,條件好,就是和她沒緣分。」
「范先生多久沒到過府上拜訪了?」
方母猶豫了幾秒,目光轉黯,「和佳年交往這幾年,他只到家裡吃過三次飯。他忙,很少有空閒好好吃飯,不過有機會也會打個電話問候我們。」
忽然間,雁西感到一陣胸悶,沒辦法在這個空間待下去了。
她勉強多停留幾分鐘,傾聽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無限思念和惋惜,終於在數度心不在焉後,擠出了不安的笑容,嗓音乾澀地向方母告別,「謝謝伯母,抱歉打擾了您,我該走了。」
雁西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搭電梯下樓,置身在陽光下,穿越斑馬線到對面停車位的。她一路神不守舍,直到看見不耐枯候,離開駕駛座,背靠在車身上望著她歸來的范君易。
她咧開嘴試著釋出笑意,笑不出來,想說些輕鬆的話,說不出來。
她站定在他面前,在想出適宜的開場白前,已經伸出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范君易僵了一秒,但很快回應她的無聲安慰,輕摟住她,邊詢問:「沒事吧?」
「沒事。」雁西閉了閉眼,「所有的事都過去了,對吧?」
「……」范君易抬起她的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點個頭,像是個承諾。
「我想,您以後應該不需要家務助理了,我相信您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她彎起唇角,退後一步,故作輕鬆道:「明天吧,明天可以讓我回家了嗎?我想家了。」
眉眼的笑意迅速消失,范君易垂首靜默,沉思了許久,一掀睫,雙眸又充滿了神采,「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雁西笑了,一眨眼,卻只覺得眼睛酸澀。她轉過頭,迎面向風,讓風吹乾眼眶的濕氣。
為什麼要來這裡?
雁西沒有切實的想法,只是很自然地,公交車經過了這條街,她便下了車,信步走到這家店,在櫥窗外佇立,往內觀望許久。
店內裝潢全都是用粗獷未經打磨的原木建構,天花板上懸掛著張開的粗繩網,各式產品吊掛在橫生的枝椏末端或擺放在木架上。年輕店員穿梭在貨架走道間,和顧客解說著貨品特色。雁西留意了好一陣,並未見到那張極易辨認的面孔。
她經過幾次,就停留幾次,不拘時段,但從不入內。這家運動用品店專賣些進口品牌,售價不菲,生意卻十分良好,總是接連著有顧客上門,很少有閒置的空檔。即便如此,仍然是由那兩名店員坐鎮店面,店主從不露面。雁西猜想,也許周遊世界去了。
周遊世界?為何作此臆想?因為無論發生什麼變故,這世事終究如常運轉,陽光依然灑下,夜晚不會更長,人們必須遺忘,繼續未完的旅程。而傷害,逐漸轉變成心底的舊痂,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趁虛而入,勾引出淡化的記憶。
那麼她為什麼要來?
雁西依然沒有答案。她萬分確定的是,再也無法若無其事地出現在范君易身邊,說些空泛的光明言語,多一天都不行。她不該涉入的人生,就該及時止步,不該吹皺漣漪。
那一天,范君易不疑有他,放手讓雁西離開了,彷彿她不過是例行性下山,沒有多問一句,連揮手道別也省了。他噙著淺笑,心平氣和地目送她走出大門,他和她之間的聯繫就此劃下句點;既是句點,再多的問題就算得到了答案也失去意義了。
回到家的雁西,獨處一室,不必再為另一個人處處設想,分秒掛心了。
她的行動充分自由,她以為一切到此為止,沒想到她的心卻再也不自由,時時波濤起伏,不得安寧。她無法阻絕那些照片上的臉孔進入腦海,無法把走樣的情節趕出思緒。她坐立難安,一大早拎起背包出門,到贍養院照料母親,穩定心神。下午造訪咖啡館,連續喝兩杯咖啡,因為表情儼然,不明就裡的湯老闆被雁西散發的暗黑氛圍搞得不得安生,時常藉故走避。
一星期之後,客人三三兩兩的非繁忙時段,湯老闆終於一臉嚴肅,主動向雁西開了口,「我有你那位鄰居的消息了。」
雁西糊塗了幾秒,才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這是上天垂憐她不辭辛勞上門「坐樁」,給她的安慰獎嗎?她抖著下頷問:「你願意給我地址了?」
湯老闆立刻搖頭,「暫時沒辦法,她在電話裡不肯說,不過我可以想辦法說服她處理你這件事。」
「我不相信她沒告訴你地址,她是你媽——」雁西顧不得醜態揪住他衣領。
「兩年前她和我爸離了婚,她和我們就幾乎不往來了,她捅的那個樓子和我們兄弟無關。」湯老闆慌忙壓低了嗓音,窘迫地扯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