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春呆了下。雖然轉移焦點也算是一種解圍,可有必要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嗎?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殷遠瞥了周呈曦一眼,唇邊笑意若有似無。「幸好二舅子識得的是現在的殷某,要是再早個五六年,就會知道外頭傳言的才風光呢。」
「不用,現在就夠了,搶地奪鋪還劫貨,除了殺人放火……不對,說不定這些事你以往就已經做過了。」周呈曦毫不客氣道出他從周呈煦那裡得知的二手消息。
殷遠哼了聲,正要開口,卻被周凌春搶白——
「二哥,你才剛回京師多久,淨從坊間聽些小道消息。」如果可以,她真想要摀住念玄的耳朵,別讓他聽見大人之間的針鋒相對。
殷遠微愕地望著她,像是有些難以置信她早已聽過那些傳言,但待他的態度卻始終如一。
「正因為是小道消息,所以才想跟殷爺確定,省得誤解他那就不好了,對不?」周呈曦撇了撇嘴,決定偃旗息鼓。
「這當然是誤解。」周凌春一句話打住了這無趣的話題,拿起桌上的柚子吸引殷念玄的注意力。「念玄,你瞧,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沒瞧過。」他有些羞赧地道。
事實上他沒見過的東西可多了,打他有記憶以來幾乎都在病榻上,就連屋外也難得踏出,和同齡的孩子相較,他顯得無知許多,但他天生的溫良性情卻比同齡的孩子強大太多。
「這是柚子,只有巴烏城才有,你沒見過是正常的。」她本想要剝,但一想到還在用膳便暫時交給他。「待會用完膳,我再剝一點給你嘗嘗,這是你大舅舅親手栽種的,托二舅舅帶回來的。」
「謝謝娘。」殷念玄好奇地摸著粗糙的柚子皮。
「好了,用膳了。」周凌春一聲令下,周家人整齊劃一地舉筷用食。周凌春還不住地替殷念玄布菜,動手替他剝蝦剔蟹,份量皆不多,畢竟他的身子正慢慢有起色,想正常進食得要慢慢來,今晚純粹嘗鮮。
殷遠淺啜著酒,目光時有時無地望向周凌春,困惑隱藏在濃纖長睫底下。
為了活下去,殺人越貨又如何?哪怕已改朝換代,他只想當個平凡商賈,依舊有人逼他為求自保而不得不傷人,怪誰?
別人黑,他更黑,只要能救活念玄,讓念玄活下去,他沒什麼幹不出來,一點罪惡感也沒有,甚至早已習以為常。
旁人如何看待他,他壓根不痛不癢,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她……他莫名在意她的看法,甚至在意她對他人摟摟抱抱……殷遠搖頭失笑,他這是在做什麼呢?
她替他救了念玄,感激一定有,或許兩人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也不難,該是如此而已。
該是如此而已。
用過膳後,殷遠讓下人進來收拾桌面,周呈曦則親自熬藥去了,周呈陽進廚房替周凌春準備一壺溫茶,周呈煦推開了窗子讓屋內的海味消散些。
「娘,真的只能吃一口?」殷念玄難得央求著,黑亮亮的眸閃動著。
「只能一口,二舅舅說了,今晚吃了太多寒性的食物,你不能再吃了,對你現在的身子骨不好,待你身子好了,想吃多少,我就差人從巴烏城給你送來。」周凌春替他攏著發,掖著被子。
「明年這個時候,娘還在這裡嗎?」他突問。
周凌春愣了下,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為什麼不會在這裡?難道他認為她會被他爹給休了嗎?
不過,好像沒聽過他會休妻耶。
「四舅子,麻煩你把窗闔上。」殷遠陰滑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周凌春有些失望,因為他並沒有代她回答,把這難題丟給她,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周凌春正絞盡腦汁地思考,後頭正在關窗的周呈煦察覺不對勁,瞬地翻出窗外,殷遠回頭望去,黑眸微瞇。
「娘子,和念玄待在這裡別出去。」
拋下這話,他關上了窗,才剛走出房門,周凌春便聽見外頭傳來打鬥的聲響。
她嚇了一跳,環顧四周想找出護身的武器,卻見殷念玄黑眸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念玄,沒事,別擔心。」她笑瞇眼道。
她應該沒有露出一絲慌亂吧,她可不能慌,她要是慌了,他該怎麼辦。
「娘……爹是不是在外頭做了許多壞事?」
沒料到他問的是用膳前的閒聊,周凌春呆了下,張口欲言,話到舌尖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也許爹真的做了許多壞事,但我知道爹都是為了我,之前我常想,要是我不在了,爹是不是就會開心一點。」
「你在胡說什麼,存心讓咱們難過嗎?」她微惱道。
「爹的身邊有娘了,希望這一次娘可以陪爹久一點,千萬別像先前那些……」
殷念玄話未盡,周凌春沒來得及追問,只因屋頂上爆開破瓦聲,她想也沒想地抱起殷念玄退到錦榻邊。
還沒能慶幸殷念玄的瘦小教她足以輕鬆抱起,從屋頂落下的黑衣人已持長劍凌厲掃來,不見一絲憐憫。
她只能將殷念玄拋往錦榻,硬著頭皮以花拳繡腿應戰,順手抄起一張凳子充當武器,打不了人,至少能拖點時間,外頭的打鬥聲極近,四哥應該會察覺有異,哪怕費上一點時間,他一定會進屋救人的。
然,她腦袋正盤算著,餘光瞥見屋頂又落下一名黑衣人,動作飛快地朝錦榻的方向而去,幾乎不假思索,她朝那人丟去凳子,對方一腳踢飛,她得隙要將殷念玄抱起,背後那名黑衣人已殺到,揚起的長劍迸現青冷光痕,而窗門在這當頭被打開——
第6章(2)
周凌春一見是殷遠,不知打哪來的蠻力竟將殷念玄丟出窗外,幾乎同時,長劍刺進她的肩頭。
殷遠怔怔地看著她,這一頭,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周呈陽將墊藥碗的盤子砸向黑衣人握劍的手,周呈陽抽出腰間軟鞭捲住長劍,止住那往下劃開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