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撮合她和趙民誠,她沒笨到看不懂。
可是為什麼?就算他想替她介紹男人,也不用急著在這時候吧?在他生日這天,在她剛剛搬到他住處照料他不久……
他難道是怕她纏上他嗎?擔心兩人住在同個屋簷下她就會對他起了非分之想嗎?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鍾心恬咬了咬牙,心海起伏,她是很努力才壓制住自己的情緒的,很努力才能維持表面的快樂,她不想在這樣的場合破壞氣氛,這是宗岳的生日趴,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他這個壽星能夠享受一個愉快的夜晚。
就算她滿腔酸楚,胸臆悶得快爆炸,她依然裝作不知不覺地配合他的舉動,他要她烤肉給趙民誠吃,她烤了,要她多多跟趙民誠聊天,她聊了,他希望她與別的男人親近,她就親近給他看。
如果這就是壽星的願望,那她就如他所願好了!
到後來,鍾心恬已分不清自己是心甘情願或賭氣任性,笑得越發甜美可人了,經常讓趙民誠看得愣愣地出神。
直到夜深了,一場歡宴到了尾聲,羅愛理夫妻帶著鼕鼕起身告辭,趙民誠也跟著起身。
「心恬,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他問得很自然,現場幾個大人卻都愣住了,羅愛理諷刺地望向陸宗岳,似乎想看他如何解釋,而鍾心恬瞥見陸宗岳瞬間不自在的表情,冷冷一笑。
「我就住在這棟樓。」她凝定趙民誠,直截了當。「宗岳家有多的房間。」
「什麼?」趙民誠愕然,領悟她話中涵義後,臉色微微一變。
這豈不是表明了她跟前夫現在正同居?
陸宗岳見他表情變化,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立刻解釋。「趙律師別誤會,圓……心恬從花蓮上來,沒有地方住,借我家住兩天而已。」
「喔,原來如此。」
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趙民誠不再多問,跟大家道別後便匆匆離去,羅愛理捏了捏鍾心恬的手,以眼神表達力挺之意,接著也偕同丈夫和兒子一起下樓。
屋頂上只剩下鍾心恬與陸宗岳兩人。
夜風習習,空氣中還殘餘著淡淡的烤肉香,月光如水,落在她和他臉上猶如一層薄紗,朦朧了彼此的視線。
「你怕什麼?」
良久,她驀地幽幽開口,嗓音比月光更朦朧。
他震了震。
「我從花蓮上來,沒有地方住,只是借住你家兩天而已?」她平板地複述他說的話,語氣冰冷。「你就這麼急著撇清我跟你的關係?」
陸宗岳凝望她凝霜的容顏,只覺得心痛如絞。「圓圓,你聽我說……」
「你甚至不願意在他面前喊我圓圓!」她冷聲打斷他。「怕他誤會我們關係很親密是嗎?怕他因此不敢追求我?」
「圓圓……」他上前一步,持住她臂膀。
「放開我!」她冷淡地拂開他。「陸宗岳,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想撮合我跟趙律師,可是為什麼?我是哪裡造成了你的困擾,讓你這樣迫不及待地想擺脫我?」
她的控訴令他心急如焚。「不是的,圓圓,不是……」
「我不會纏著你的。」她蒼白著臉,一字一句冷冽如冰。「我留在台北,只是因為你身體不好,想就近照顧你……你如果覺得我很煩,我可以馬上離開。」
他傷了她!
陸宗岳望著眼前神情受傷的女人,心海陡然翻騰,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幾巴掌。
都怪他不好,沒考慮清楚就邀請了趙民誠過來,他只是……太著急了,自己在這世上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而她的未來,他卻還未能妥善安排,每日每夜,他看著她溫柔體貼地關心自己、照料自己,他都覺得深深對不起她,忍不住惶恐。
若是他就這麼走了,她會不會很傷心呢?可要他如今就勇敢將她推開,他又捨不得,最後這短短一段人生,他多希望分分秒秒都與她共度!
捨不得推開她,又擔心自己離開後她會放不下,所以才使了昏招,急著撮合她和趙民誠,希望她將來能有個好男人細心呵護。
他果然還是自私的,只想著讓自己良心過得去,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圓圓,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神態焦灼,語音因強烈的自責而沙啞。
「你別難過了,別生氣好不好?!」
「我沒生氣,也不難過。」她雙目無神地瞪著他,倔強地說著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話。「我只是總算明白你的顧慮了,你怕必須對我負責對不對?你怕我又再次愛上你,而你承受不起這樣的情意。」
他是怕她再度戀上自己,但原因絕非她所想。
陸宗岳怔怔地盯著她,滿腹心酸無法言說。「圓圓……」
「你不用解釋了,放心,我不會為難你,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回花蓮去。」飄然幽緲的言語猶如一陣細雨,綿綿地下在他心上。
「……生日快樂,宗岳。」
鍾心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花蓮的。
她只知道從上了火車那一刻起,她強忍的淚水就宛如衝破柵欄的海潮,氾濫成災。
她哭得那樣悲痛,心碎欲狂,哭得身邊好幾位乘客都過來表示關懷,詢問是否需要他們的幫助。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她需要的只是遺忘。
忘了那個男人,忘了兩人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忘了自己一顆重新復甦的心又再度枯萎。
這次回到花蓮,似乎比幾年前她決定到這裡養病更加哀傷,她已經好久沒像這樣痛哭失聲了。
她覺得自己真笨,為何會傻到重蹈覆轍?明知愛上那個男人只會讓自己受傷,卻傻傻地學那飛蛾撲火。
她活該!
活該受到這番屈辱與痛苦,這都是她自找的,誰教她學不會教訓?學不會不該對不該愛的人付出真心。
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的錯……
連續數日,她困在自我封閉的繭蛹裡不肯踏出來,就連羅愛理打電話來關心,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則簡訊,說自己需要時間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