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菊姨開口了。「既然你把前塵往事都給忘了,那就當作今日開始重生吧,我給你取個花名,從今天開始,你名喚瀲灩。」
她眨了眨眼,想了下才問:「花名是什麼意思?」名字就名字,說是花名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花名便是你往後在天香樓所用的名。」菊姨露出難得的笑,身子傾近她一些。「我呢,就是天香樓的大掌櫃,要說是鴇娘也成,天香樓裡的姑娘全都叫我菊姨,往後你就這麼叫著吧。」
瀲灩垂下長睫,忍不住再問:「天香樓是什麼地方?」雖說她早就預料菊姨不是她的家人,但眼前這狀況似乎很不妙。
菊姨巧笑倩兮地對著一旁的香兒道:「香兒,往後你就跟在瀲灩身邊伺候著,順便告訴她,天香樓是什麼地方。」
「是。」香兒乖順地點頭。
「瀲灩,你就好生休養,待身子好了再上工,只要你乖乖的,我絕不會苛待你,相反的……」菊姨婷婷裊裊地起身,風韻猶存的面容上掛著笑意,但那森冷的眸色卻教人背脊發涼。「你要是再要死要活的,我就乾脆把你賣進大戶人家,至於你會落得什麼下場,我可不知道。」
二話不說的,瀲灩立刻答道:「菊姨說的是什麼話,我一定會乖乖聽從菊姨的吩咐。」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她是傻了才會在這當頭跟她槓上!
菊姨頗滿意她死裡逃生後的轉變。「好生歇著,趕緊把身子養好。」
「是。」她揚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也非常滿意自己暫時安全過關了。
但是,她的腦袋還是非常混亂。
她怎會在這裡,而她……到底是誰?
昏昏沉沉地過了好幾天,待她清醒了些,問過了香兒,才知道原來她身上的傷大部分都是自個兒弄出來的,再說白一點,就是她一心尋死。
她簡直不敢相信。
以前的她,是個笨蛋吧!好死不如賴活,是沒聽過是不是?!就算面前是絕境,只要尚未走到那一步,絕不能輕言放棄的,到底是在愚蠢什麼,害她現在頭痛全身痛,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蠢蛋!
無聲再罵了自己一句,心底一樣不快活,只因眼前的狀況真的是非常凶險。
「……所以說,等我傷一好,我就必須當花娘?」她終於弄明白天香樓是青樓,而她成了青樓女子。
「是清倌。」
「有什麼差別?」
香兒瞧她極為慎重地詢問,真覺得她變了個人。「處子與非處子的差別。」
轟的一聲,瀲灩整個人呆了下,終於明白之前的自己為何想尋死了。
嗯,火坑,她掉進火坑了,對一般女子來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是再自然不過的,她完全可以理解,但狀況並非毫無轉圜餘地,還有努力的空間,她才不會傻得再次尋死。
「不過你年紀還小,所以會跟著幾個姊姊學習,到時候再看菊姨怎麼安排。」香兒瞧她沉默不語,不禁溫聲勸著。
雖說菊姨交代自己伺候瀲灩,更要將天香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但見她什麼都忘了,恍如一張白紙,對世事不曉,真要跟她說得詳實,就怕她撐不住,又要覓死尋活的鬧。
瀲灩哪知道香兒腦袋裡在擔憂什麼,她將僅有的線索彙集在一塊,抽出最切身的要點,問:「香兒姊,我今年幾歲?」
「十三了,過了年你就要十四了。」
瀲灩垂眼忖了下,喃喃自語著,「我年紀還這麼小,菊姨應該不會急著讓我上工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沒這麼小,再不然就是她天生沉穩,才能處變不驚。
「你說的沒錯,再快也要等到你及笄。」至於及笄之後的命運,香兒實在是不忍心告訴她了。
瀲灩暗鬆了口氣,如此一來,她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努力。這麼想著,心裡踏實了些,語氣也輕快了起來,「香兒姊,你可知道我的來歷?好比我是打哪來的,又怎會進了天香樓。」
香兒有些為難地蹙起眉頭。「我不知道你是打哪來的,想知道恐怕得問菊姨了,至於你怎會進天香樓……除了是被賣進來的,沒有其他了。」自己已極盡所能地斟酌用語了,但這個答案肯定教她傷心欲絕。
天香樓裡多的是遭父兄給賣進來的姑娘,標緻些的就成了花娘,要是像她長得平凡的就成了丫鬟,可不管是花娘還是丫鬟,進了天香樓就再也踏不出去,老死在這兒,除非有官人高價買,否則是別無他法。
瀲灩眨了眨眼,會是家人把她給賣進青樓的?又會是因為什麼原因呢?太可惜了,她全都忘了,記憶壓根沒有回籠的跡象。
毫無根據的,她就是相信她的家人絕不會將她推進火坑,但眼下事實她就是在火坑裡,恐怕還是待價而沽的優質商品,要不菊姨不會還肯留下她,容忍她再三鬧騰。
一年,她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想法子找出路,要是連老天都不給她一條生路走……她只好披荊斬棘開出活路。
香兒見她沉默了好一會都沒開口,不禁溫聲道:「其實待在天香樓也不是只有一條死路可走,只要你成為花魁,菊姨也不能一逕地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她瞧瀲灩真變了個人,性情柔順,笑臉討喜,覺得若不拉她一把,良心都過不去了。
「花魁?」
「是呀。」香兒用力地點著頭。
「什麼是花魁?」
「文武狀元是魁首,而花魁自然是花中魁首,只要你能成為花娘裡頭最頂尖的,能將人心都收得服服貼貼,自然菊姨也要給你幾分顏面的。」她之所以會這般說,實是因為瀲灩的容貌太過出色。
哪怕她額上帶傷,小臉浮腫,但五官精緻絕倫,尚未及笄已有著傾城之姿,尤其是那雙眼,媚而不俗,嬈而不妖,活脫脫就是雙勾魂眼,也莫怪菊姨會再三容忍她造次。
第一章 醒來不知己是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