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懂。但現在,我實在沒有自信能面對她。阿飛她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她在意──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她不能接受,你就打算放棄嗎?你的決心和認真就只有到這點程度?」
「不,不是因為這樣子。」羅徹瞅他一眼,伸長腿。「而是我沒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想擁抱她,有碰觸她的慾望。」
說得夠坦白了。南門沉默一會,才問:「那阿飛呢?她也愛你嗎?」這是重要的關鍵。
羅徹歎口氣,點頭。「但她認為我們相愛觸犯了禁忌,逆倫背德,是錯的,她覺得在罪惡感,不能接受。剛剛,我差點抱了她,她一直求我住手──你想我怎能回去!」
「你這個顧慮也是對的,但你打算就這樣丟下她不管嗎?你丟下她不管,我看她心裡也是很難過──」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羅徹又歎氣了,從來沒有一件事能讓他這樣混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南門頓時啞口,被問住了。將心比心,也不知該如何。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三個人的煩惱,一堆人的問題;從古至今,從未有過所謂的圓滿。而他們的愛,猶帶著禁忌的羈絆,所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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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臉上的淚痕都擦乾了後,再看一眼天台外的月光,李蝶飛才從容推開門,一邊喊說:「我回來了!喬、小昭快來吃蛋──」最後一個「糕」字沒來得及悠然盪開,被卡住在不期的錯愕裡。
羅家兩位貴夫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廳裡。她走過去,默默把蛋糕放在桌上,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你不用忙了,我們把話說完馬上就會離開。」她取出杯子,想倒茶,羅大小姐不領情她的多禮,從皮包裡取出一張支票和文件放到她面前。
她覺得疑惑,拿起文件。那是一張切結書,要她保證從今後不會再跟羅徹保持任何形式的接觸,並附了三百萬元的支票。她抬頭看對方,露出詢問。
「阿徹是我們羅家的孩子,不過,你們也照顧了他幾年,我想大概不會白白放過。這三百萬就算是給你們當作是照顧他這些年的報酬;此後,他跟你們之間的關係一刀兩斷。請你在切結書上簽個字吧。」羅大小姐尖尖的下巴高抬著,姿態很高。
李蝶飛驀然漲紅臉,一股屈辱油然而生。她把東西推回去,忍耐住屈辱,說:「對不起,我不能收。阿徹的事,我已經說過了,由他自己決定,我不會有異議。但我絕不會簽下這東西。」
不管羅徹回不回羅家,都將離開她了,她只剩這唯一的堅持。
「你不必不好意思,這些錢也算是你們應得的報酬。」羅夫人站了起來,不打算再逗留。「阿徹回家後,再跟你們來往也沒什麼好處,只會妨礙他而已。你口口聲聲為他好為他著想,這一點也該為他想想吧。切結書就先擱著,過幾天我會讓人來拿。」她拂了一下衣襬,優雅地轉開身,朝羅大小姐說:「我們走吧。」
「等等!請你把東西收回去──」李蝶飛追喊出去。羅夫人她們充耳不聞,逕自下樓離開。
她緊捏住那張切結書和支票,說不出的羞憤屈辱。太過份了!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告訴自己不能軟弱,不能掉淚;仰高了頭,讓羞憤的情緒倒流。好一會,她情緒才逐漸平靜,蹲了下來。
「阿徹……」她喃喃地喊著羅徹的名字,將臉埋在臂彎裡。
她心裡其實明白,真正傷害她的並不在於羅夫人她們對她的羞辱,而是從此和羅徹也許永遠形同陌路的恐懼與悲慟。
他對她來說是那麼重要,遠甚於她對他的意義。心底的愛是那麼深,深得無法再欺騙自己。
原來,一切對她早已無法回頭,不能回頭;回頭就會變成鹽柱,如淚充滿苦汁和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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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捨得讓我的淚,流向海?
付出的感情,一幕幕,就像湖水將我淹埋……愛情唱啊唱,唱不完情歌裡傾訴的一段地久天長。繞室的音樂聲,便就那般拖拖拉拉、滴滴答答地滴進桌上那杯卡布其諾咖啡上頭的白色奶油泡沫裡,一同成了海水的泡沫。
「真難得,你會主動找我出來。」坐在一大盆黃金葛前的羅葉含著植物般隱約、迷人的笑,滴滴答答的音樂聲便由他身後的黃金葛葉縫中傳過來。
李蝶飛微微垂著頭,咖啡的煙氣慢慢上升,裊繞出誘人的香味,瀰漫在空氣裡。
「對不起,你這麼忙,還打擾你。」
「我很樂意這種打擾。如果能常常像這樣,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約會,不受任何干擾,我會更高興。」伴著那意味高深的笑容,這話彷彿是種暗示,又僅似玩笑。
李蝶飛不解風趣幽默,不懂靦腆羞澀的配合,她只是象徵性的微笑一下,將一個白色信封遞放在他面前。
「這個,請你收下。很抱歉,到現在才歸還。」那些錢引發她和羅徹的第一道裂痕,他們說好要立刻歸還,一連串事情發生,而延擱到現在。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急。」羅徹略蹙著眉,腦中浮起那晚在PUB中,那個一頭披肩亂髮的男人摟著抱她的情景。她這樣做,彷彿急著在與他撇清。
「謝謝。不過,總是要還的。」她笑容幽淡掉,另外將那張支票遞到他桌前。「還有,這個──」
羅葉掃了支票一眼,眉毛一揚,盯看著她。
她解釋:「這張支票,麻煩你代我還給令堂;並請你轉告她,阿徹的事我無能為力,請她們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原來。」羅葉微凝的表情融解開。「我媽和大姊她們去找過你了。」他看看支票,嘴角浮出一抹說不出意味的紋路。「這的確像是她們會做的事。你一定很不好受吧?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語氣帶了一點關係親近的責備。
可是,她沒有找他的理由啊!這是她自己的事,與他又無關。李蝶飛回答在心裡,喝了口卡布其諾,把所有的情緒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