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真的變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要盯到她臉紅。「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沒想到一眨眼已經變成一個自主獨立的小女人。」
他突然提起從前,李蝶飛不提防,內心失去一些封鎖;尤其他說她自主獨立。更教她覺得臉紅。她其實一點也不堅強。他趁隙闖進去,試圖瓦解她的封鎖。
「阿飛,別把我當作仇人。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不要一個人逞強,讓我替你分擔。」一番話說得那麼纏綿,摻進了許多複雜的成分。
「謝謝。」李蝶飛試著微笑,僅滑開一個很淡的痕跡。她像不懂,心不在解那話裡的言外之意。羅葉點了根煙,從煙霧中凝視著她,看她那不自覺顰蹙的眉眼,分明為情愁著煩惱的表情。
「你有男朋友了?還是有喜歡的人?」他若不經意地問。
她呆了一下!他怎麼會突然那麼問?她洩露了什麼嗎?心底的思慕是不能成真的。她緩緩搖了搖頭。
「是嗎?」他仿有疑惑,試探著:「前些時候,我在『路易斯安那』看到你,你跟一個長髮披肩、很有藝術家風格的男人在一起……」
「啊!」原來那晚他果然也在。她搖頭說:「那是大喬。」看他在等著,等著更多的回答,加了一句:「他是喬的爸爸。」
她無意對他解釋太多,以為夠了。但對他而言,顯然不夠,別有他意地說:「但他看來相當年輕。」他大她一輪,那個男人──大喬,看起來年紀也大概和他差不多而已,他們又沒有血緣的關係,沒什麼不可能的。
「大喬才三十五歲,看起來當然年輕。」對他的弦外之音,李蝶飛並不加以分析,老媽喜歡年輕漂亮的男人,跟的男人都依照這個模式。
羅葉望了她半晌,傾靠向前,忽然握住她的手,偷襲她的不提防,說:「你知道嗎?看見別的男人摟抱你,我覺得很不是滋味,很嫉妒。」
這句話夠露骨,再鈍也聽得出來那種曖昧。她縮回手,逸出了一些不安,不想正視,當作一般話語,若無其事地將它輕忽過去。
「你還要工作吧?我也該走了。」伸手取了賬單。
他按住她的手,不讓她逃過。「會有這種心情,我自己也沒想到。那滋味真不好受,嫉妒得要發火,強烈地想擁抱你,讓你只能感覺到我的存在。」
這些話正面襲向她,讓她沒有逃避的餘地。她想躲,卻抽不回手,不知所措著。
背景的音樂變了,低低柔柔的男聲殷殷在唱著。愛情邊走邊唱著。唱不完一段地久天長……他握著她的手,望住她雙眸,低低柔柔說著:「阿飛,到我這裡來吧,讓我來愛你、照顧你。」意綿情長,好似也在保證一個地久天長。
「請你不要開玩笑,這怎麼可能!」李蝶飛心慌了,目亂。她沒想到會有這種突然。她一直以為他跟她是不相干的,只是因為生命中一些轉折的意外而暫時交會而已。
「當然可能,而且是絕對的。我正在向你求愛,不是嗎?」羅葉從容笑起來。
她搖搖頭,既不願相信,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是認真的嗎?她不禁迷惘。羅葉穩重、瀟灑、幽默,而且可依賴。如果她接受他,也許一切的「不該」就能解決吧?她不必再有痛苦的掙扎。但──那個禁忌的身影佔滿了她心田,她回不了頭的。
「我該回去了。」她低下頭,還是不知該如何。
羅葉噙住笑,沒有急急相逼,放開她,說:「我送妹回去。」
「不──要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他笑笑,很堅持,態度卻一點也不顯霸道。
她暗歎口氣,沒理由再拒絕。
車子一路奔馳,她一路無言,想起客運車在濱海公路上一路奔馳的海天。秋水向晚天,少年幾番情淚。
啊!怎麼捨得?怎麼捨得讓那癡癡的情淚盡流向海?卡布其諾咖啡的熱氣氤氳,會燙濕淚的眼。
他見她忽然流淚,將車子停在路邊,身體靠向她,將她摟入懷中,吻幹了她的淚。捧著那小小的臉兒,吻著那如海的淚眼,心裡一縷縷情難自禁。
「我是認真的,阿飛,讓我來照顧你吧!好好考量我的請求,我會等你回答。」他吻了又吻她,密密麻麻。
她想躲,無法說出口,唇齒之間滿滿印著他的愛戀,重重將她封鎖。
第九章
「都準備好了嗎?」餵飽了貪吃的小昭後,李蝶飛走進房間察看喬準備的情況。今天大喬和茱蒂會來接她。
喬抬頭文靜地笑了一下。幾件隨身的衣服就塞滿了一個小提袋和書包,就那樣。喬正要拉上袋子的拉煉,怎麼也拉不上,似乎卡住了。
「我來!」李蝶飛接過袋子門鈴適巧配合這個動作節奏向起,她勾勾嘴角,對喬笑說:「來了!」
「我去開門!」小昭學小飛俠的模樣飛了出去。
她用力拉上袋子的拉煉,等著大喬、茱蒂的聲音探問進來,卻不防聽到小昭高興地大聲喊「爸爸」。
她怔一下,與喬對視一眼,急忙趕出去。客廳中,老媽的第四任丈夫、小昭那個沒種的老爸陳,正將小昭抱在半空中轉著圈子,小昭高興得咯咯哇叫;還有一個張媽在一旁看著他們咧著嘴跟眼傻笑。
「是你!你來做什麼?」她的態度相當不客氣。
「阿飛……」陳放下小昭,訕訕的,有一點慚然。
張媽忙從圓周點跨到圓心,堆著滿臉笑打圓場:「阿飛,你爸爸到你們先前住的公寓看你們,我恰巧遇著,就帶他過來了。」
「他不是我爸爸。」李蝶飛冷哼一聲。
「阿飛,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媽已經──我什麼都不知道……」陳擺出一副悲痛懺悔狀。
「你當然不會知道。老媽一生病,你就丟下我們自己跑了,哪還會想到我們。」
這番話,暗諷裡分明指責。陳底下頭。「我不怪你生我的氣。那時我實在是慌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