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性情好,思慮細膩又心軟,自進府來便天天惦記著他的身子……他,也不想她擔心的。
她低著頭,心跳得越發厲害,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卻怎麼也不敢看握著自己手的他。
就在此時,默青衣大手一緊,清眸裡的溫柔霎時消失無蹤,電光石火間升起的是一抹殺氣——「當心!」他猛然將她拉進懷裡,長袖一甩,及時擊飛了女婢手上的食盒,下一刻緊摟著她急速後退。
原是恭順的女婢渾身氣勢乍變,抽出腰間不起眼的腰帶一抖,竟是精鋼緬鐵所鑄的飛煉,一彈指間宛若狂風暴雨般攻向了默青衣!
鄧箴被他緊擁在胸膛前,從懵懂到驚駭,感覺到他渾身肌肉緊繃,騰騰殺氣伴隨著快得令人眼花的閃避,還擊,騰挪……
「果然是你。」默青衣淡淡冷笑,揚袖震翻了女婢一記雷霆閃電般的殺招,高挑清瘦的身軀似一柄隱隱出匣的寶劍,隨時能將敵人斬殺當場。「潛伏侯府十年,倒有幾分本事。」
「怪只怪你得罪了吳王和二爺!」女婢面無表情,手上飛煉越發凌厲可怕,嘶啦一聲劃破了默青衣的右臂袖子。
默青衣神情依然沉靜淺淡,彷彿險些受傷的手臂不是自己的,傾聽著門外刀劍交擊聲不絕,忽然一笑。
「你,是娘娘的人吧?」
女婢的臉色瞬變,隨即又恢復森冷鎮定。「堂堂鎮遠侯也不過如此?」
鄧箴腦際轟轟f乍響,小臉慘白而嚴肅,卻是緊緊咬著下唇,不管內心多麼震撼I京駭都不能扯他的後腿,令他分了心神——
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這樣?他又怎麼知道……這女婢是內奸?是刺客?為什麼在這之前,他從不曾給過她半點提示?難道,他也懷疑她嗎?
或者是,她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他引出內奸的誘餌。
她面上血色頓時褪得乾乾淨淨,心臟絞抒痛楚得無法喘息——
那女婢後來被默青衣擊暈,讓代叔押下去受審,而外頭趁夜奇襲的吳王府死士們也——被格殺當場。
鄧箴面色白如雪,木然地看著他慢條斯理自袖中取出一方黑色綢帕,緩緩拭了拭手,隨即擲入火爐內燃燒殆盡。
一縷難聞的燒絹氣息逸出,隔著裊裊而上的朦朧煙氣,他那張清俊的臉龐有一抹歉然。
「還是嚇著你了。」
鄧箴腦中思緒紊亂紛雜,明明知道方纔他還是出手護住了自己……明明,心知她只不過是這侯府中的一名庖丁,他大可不必在意她的感受甚至是生死……
她是來報恩的,就是為他豁出了這條命又何妨?
可她心裡還是止不住地陣陣發冷。
看著垂首漠然的小女人,默青衣腦中盤算好的解釋與說詞,不知怎地全凝滯住了,溫和的神情漸漸無措起來。
「我們懷疑她許久,只不過不能打草驚蛇。」他小心翼翼地道,「她能潛伏侯府十年,背後又牽扯多方勢力,若不是有足夠的誘因,今日恐怕也誘不出她——只是對不住,還是連累你了。」
她目光黯然如灰,聞言只是微牽動了下嘴角,飄忽的笑容苦澀至極。
若能開口,鄧箴只想告訴他,自己不怕被連累,只怕被欺瞞、利用……然而,細想想,也無甚差別了。
鄧箴再無視冰冷的手腳和心口空蕩蕩的蒼涼,抬起頭來,平靜地對他頷首,表示明白了。
對上她澄澈卻明顯疏離的眼神,默青衣胸口驀地一室,破天荒的不安感瀰漫了開來。
「你,在生氣?」他囁嚅。
她搖了搖頭。
「此事並非存心瞞你,只是——」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然相告。「這時機巧妙,十分難得,我縱然心中有一分猶豫,卻也不可能放過這個良機。」
如果只是需要她當棋子,需要她做這場戲,直說也就是了,他堂堂一國公侯又何須出賣美色?
鄧箴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可正因為什麼都聽懂了,就是這樣才痛苦。
默青衣從沒發覺自己如此嘴笨舌鈍,明明是坦坦蕩蕩、理直氣壯的權謀良計,為何在這一刻,在她面前,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
小女知道了,夜己深,請侯爺安歇。
她在自己掌心寫下這句話後,便恭順地欠身行了一個完美的禮,而後靜靜等他發話可退。
他無言地看著她,半晌後喃喃道:「你,也早些回去歇下吧,我另外安排人在你身邊,如果夜裡睡不好,讓她們隨時喚太醫過去看看。」
鄧箴只是恭敬地退下,清瘦單薄的身影堅定地一步一步消失在黑夜裡。
默青衣突然胸口悶室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時辰後,燕奴眉飛色舞地前來稟報吳王人馬全部成擒,想趁火打劫的鄧家、陳家被摘去了幾個執金吾副尉中最優秀的族中兒郎;見狀況不對,逃入宮中求昭儀娘娘庇護的李笄,也被五花大綁的捆回侯府;被重兵嚴密看管的伯府人心惶惶,被「解救」出來的安定伯嚇得兩股顫顫,己哭喪著臉去寫請罪折子了。
「嗯。」今夜一場可能演變成潑天大禍的兵變消弭於無形,從中佈局運籌帷握的默青衣卻感覺不到一絲快意感,思緒不斷走神,儘是稍早前鄧箴眼中的疏離……
長樂宮中,面容清麗、風韻猶存的李昭儀神情凝重地看著跪於殿下的宮人,握著雕鸞扶手的柔荑微透出青筋來。
「胡鬧!」她保養得宜的臉龐透著一絲厲色,「伯府上下就沒了個懂事人了嗎?居然坐視放任羿兒那個膽大糊塗的去對付青兒,還參和到吳王逆反的禍事來,一個個是嫌本宮在宮裡活得太自在,巴不得皇上厭棄了本宮嗎?」
若不是自己的母家,像這樣屢屢扯後腿的,李昭儀早就翻臉了。
「回娘娘的話,」宮人身子伏得更低了,哆嗦道:「伯,伯爺被二爺命人拘住了,這才未能及時阻止,請娘娘息怒,恕、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