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本宮最看重也最心疼青兒,平時本宮還捨不得勞累到他一根手指頭,伯府居然三番兩次地支使他這個,支使他那個……」李昭儀喉頭哽咽了一下,眼眶跟著紅了。「現在還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還不知道會讓青兒怎麼想我這個姨母……」
宮人吞了口口水。「娘娘是侯爺的親姨母,向來對侯爺愛護看顧有加,侯爺自然會明白您也是被二爺牽連的。」
李昭儀頹然地支著頭,揮揮手道:「莫再說了,終歸是本宮當年對不住他們母子,如今怎麼彌補也彌補不回了,只盼他心中仍有我這個姨母便好——既然吳王己伏誅,想必明日一早便能解除全城戒嚴,你讓伯爺親自到鎮遠侯府登門謝罪,記住,必要時讓老祖宗也出面,現在也就指望老祖宗能再穩一穩青兒了。」
只要青兒高抬貴手,就能輕易摘除羿兒參與吳王叛亂的罪名……總之,伯府是一定不能有事的!
「諾!」
待那宮人退下後,李昭儀揉了揉眉心,疲色盡顯。
「娘娘,」她身後始終默不作聲的年長侍女熟練地按揉著她的雙鬢,紆解她頭疼的老毛病,低聲道:「再這樣下去,情勢對您大大不利啊!」
「本宮又何嘗不知?」李昭儀苦笑了。「本宮如今什麼也不求了,只要能夠和三皇兒安安穩穩,不被後宮這些蛇蠍吞吃了就行 」
年長侍女沉默了一下。「娘娘恕老奴多嘴一句,伯府和鎮遠侯關係緊張,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
「本宮那『好哥哥』的本事如何,難道本宮還不瞭解嗎?」李昭儀諷刺地道,「現如今要不是看在他還能牢牢守住這個安定伯的爵位,本宮早就——」
「依老奴看,大爺倒是個可栽培的。」
李昭儀緊蹙的眉頭舒展了些許,沉吟道:「嗯,本宮也想過,不過他向來同本宮不冷不熱的,心思難辨,萬一又養出了個白眼狼,本宮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老奴愚昧,思慮淺了。」
「不,總之羿兒已是廢了,」李昭儀挑眉,眸中光芒複雜。「本宮總得再扶持一個得用的,他,便看著試試……」
「諾。」
李昭儀閉上了眼,由著年長侍女為自己揉頭,半晌後低聲歎了一口氣。
「當年,或許我就不該進宮的。」
這條路,太狠,太冷……可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第8章(2)
一整夜輾轉,鄧箴徘徊在惡夢與恍惚之中,待雄雞高鳴破曉時分,她默默地起身下榻,掏了把冷水幫昏沉的自己醒一醒神。
「吁……」她長長吁出了一口氣,蒼白小臉上明顯可見發青的眼窩,只不過和昨夜相比,顯得鎮定沉靜了許多。
歷經漫長如永夜的這一晚後,她終於收拾好心情,把所有不該出現的悸動與念想,統統嚴實壓制到內心深處一角。
該上工了。
鄧箴瞥見服侍的女婢已經換了人,態度恭謹身形筆直,一看就像是自軍中打磨而出的——她也不去想,這究竟是保護還是監視,因為侯府的一切都與她沒有干係,她只要做好自己庖丁的責任便是。
理智清明如舊,可心終究再回不去那酸酸甜甜、揣著歡喜的滋味。
待侯爺身子再穩定些,她也該和弟妹們回蕎村了……
鄧箴一走出房門,就看見前方一個修長清瘦的身影,靜靜坐在特製的紫檀木推椅上,身旁的燕奴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眼神有些不善。
她心一咯登,迅速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緩緩走近他面前,行了一個禮。
「昨夜睡得可好?」默青衣氣色看來極為蒼白,神情卻很溫柔。
她點了點頭。
「眼圈都發青了。」他輕歎,「昨兒還是該讓服侍的人幫你點炷安神香的。」
經過昨夜之後,他的溫柔在鄧箴眼中已經不再那麼純粹,對此,她只是搖了搖頭。
見她如此恭順疏離,他胸口又湧現了股熟悉的悶痛,不是蠱毒發作,可那冰冷惶惑感更劇。
「阿箴……」他囁嚅了良久,終於抑不住衝口輕喚了她的名字。「你,怎麼了?」
默青衣縱然對男女之情稚嫩青澀如初生嬰孩,可出自男人的天生敏感,他隱隱約約察覺到她的異狀,己不單純只是受驚後的抗拒和防備。
只是就算知道她惱了自己,他還是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就更無從安撫起了。
鄧箴看著他困惑中有一絲忐忑的神情,心下一酸,卻再也不可能讓自己自以為是的沉浸在他的「柔情」裡,自誤誤人至無可自拔的地步。
這侯府,是再住不得了。
她上前一步,攤開手掌,在上頭寫下:侯爺近來好些了,小女也該歸家了。
他渾身一僵,無言地望著她。
身後的燕奴濃眉皺了起來,虎目盛著怒氣地瞪向鄧箴。
「為什麼?是本侯做錯什麼了嗎?」他低聲問。
不是他,是她自己。
鄧箴再搖了搖頭,壓抑著內心百般複雜的酸澀,又複寫下:長久不見弟妹,小女心中難安。
默青衣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清俊眉眼淺淺漾起了笑紋。「令弟妹在別院很好,若你想念他們,便讓他們入侯府與你相會便是了。」
燕奴忍不住挑眉,略帶警告地盯著鄧箴。「侯爺說的沒錯,鄧小娘子可別辜負了侯爺的一番好意。」
她心中湧現了被逼迫的別屈感,尤其燕奴那高高在上的示恩口吻,彷彿她再婉拒便是不識好歹。
可鄧箴,你明明就不該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最初本就是恩公一再伸出援手,她進侯府報恩也是心甘情願,那麼如今她還有何可矯情、可生氣的?
鄧箴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裡的忿忿翻騰霎時消失無蹤,悵然地暗暗苦笑了。
恩公便是恩公啊!
——是小女想差了。小女也該去準備朝食,請侯爺稍待片刻。
她寫完之後,便欠身作禮,默默地往小膳房方向去了。
留下默青衣和燕奴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