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要砍你?」
「青竹絲為什麼要張開毒牙?老虎為什麼要伸出利爪?沒別的原因啊,不是獵物在眼前,就是吃飽想伸伸懶腰。」
「所以呢,她是哪一種?」
「她是不威脅我,就覺得一天的工作沒有結束的那種。」
「所以我說她嫉妒,你又說不是。」
「哪有那麼簡單?她對我是又愛又恨。」
「愛你什麼?恨你什麼?」
「她愛我的愚蠢,這可以彰顯她的精明幹練,她也痛恨我的遲鈍,這讓一件可以用十分鐘做好的事情得拖到十二分鐘才完成。」
「聽起來,她是個刻薄的上司。」
她點點頭。「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刻薄了。」
「既然如此,你又想她搬到隔壁辦公室?」
「但不容否認,她也是很好的支柱,做壞事情了,只要向她拋去一個求救目光,她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解除狀況。」
雖然有了女強人的外形,她骨子裡還是沒變,就是想要一個可以跟在後面擦屁股的人,只不過杜立勳或宋立楊在幫她擦完屁股後,會拍拍她的頭說「沒事的,我都處理好了,別擔心」,而Lily姐會用冷言冷語逼得她想切腹謝罪。
「你們之間的關係還真複雜。」
「女人嘛,三個可以演紅樓夢,五個甄嬛傳立刻上映。」話題走入安全區,他們聊起同事、聊電影、聊時尚、聊一堆無聊的話題。
如果硬要找出杜立勳和宋立楊最大的差別,那就是杜立勳很忙,忙到沒時間和她談心,而宋立楊很樂意和她聊天殺時間,大量的溝通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認識宋立楊,大量的對話也排擠了她的寂寞空間,她不得不承認,有宋立楊在的地方就有濃濃的幸福感。
蹲在水泥牆旁,媺華用手指輕輕劃著留在角落裡的小簽名——阿勳、阿華,小小的愛心把這兩個名字圈起來,很幼稚的遊戲,但那年、那個晚上,他和她在這裡,甜蜜了心情。
第10章(1)
這個星期,媺華和宋立楊沒有出門,他被宋祺軍叫回去,而已經習慣在假日早起的媺華來到熟悉的地方——
立勳的家。
繞過這面牆,往小巷走過三十二步就可以抵達舊公寓門口,剛搬到台北時,杜阿姨幾乎把口袋全掏空了才買下這間小公寓。
公寓很小,但好處是打開門有一片公用的曬衣場,老舊公寓沒有電梯,所以很少住戶會把衣服拿到頂樓曬,於是那裡成了杜家的私人花園。
她和立勳經常拿舊報紙墊在地上,背靠背坐著一起數星星,一起數他戶頭裡面的數字,他很摳門、很小氣,他最大的樂趣是把錢存進銀行裡。
她問他,人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他說希望有一天,他想要花錢能不必擔心銀行存款。
她苦笑著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啊。只有窮人才會有這麼卑微的願望。」
他轉過頭給她一張大笑臉,對她說:「別擔心,我不會讓你跟著我一起悲哀,我只會讓你跟我一起享福。」
認真回想,他的甜言蜜語很少,他幾乎不說我愛你,但他會承諾,承諾給她一份安全穩定的生活。也許人類對未來的盼望多數是來自生活裡的缺憾,所以立勳盼望富裕,而她期待安全與幸福,他努力追求自己的目標,而她在他身上尋求目標。
這樣是聰明的嗎?應該不聰明吧,因為他一離開,她的目標便落空,偏偏不管怎麼努力她都無法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找相同目標。
宋立楊是個好男人,他有所有好男人必備的條件,他對她很好、很有耐心,他也很努力地成為她的安心。朝夕相處之下,她一天比一天更明瞭,和他在一起有相當大的機率走入幸福,他為她做的比立勳更多,她應該試著放掉過去,試著抓緊他的心,只是……她對付不了自己的固執,更無法對這樣的好男人不公平。
她努力只把他當成宋立楊,可是每次的努力總在說不出的熟悉感中無功而返,不知不覺間她把他當成立勳,說著想對立勳說的話,唱著想對立勳唱的歌,拉著他看想和立勳一起看的電影……她和宋立楊一起做著所有她想和杜立勳做的事情。
如果他不知情,她還可以假裝一下,自己沒有這樣過分,可是他知道立勳、知道他們的愛情、知道她眼底的宋立楊只是杜立勳的影子,這樣的情景她怎能不衍生出滿腹罪惡。她寧願立楊對她生氣,寧願他大聲喊出不公平,可是他沒有,他只是體諒地看著她做的每件事情,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憐。
他越是寬容,她越無法允許自己對他不公,搬離公寓的念頭不只一次興起,但她太忙了,或者說是他讓她忙得沒時間找房子,於是念頭在,卻始終沒有行動力。
她手指輕輕劃著牆角,牆的後面是一間廢棄的老舊豪宅。
那天,立勳在這面牆前對她說:「以後我也要蓋一間這樣的大豪宅,讓你和我媽媽住進去。」
她搖頭說:「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大豪宅。」
他笑彎了好看的雙眼,說她傻、說她笨,說她不懂得挑口袋深的好男人。
她說:「如果又傻又笨就可以把你挑到我身邊,那還真是應了一句話——傻人有傻福。決定了,我就一路傻下去吧。」
她知道他是個事業心重的男人,如果給他機會,他肯定會有驚人表現。
她曾經對他開玩笑說:「如果我中五億的大樂透就好了,那我要給你開一間大大大大的公司,把台灣首富擠下排行榜。」
明明是好話,明明是替他著想,可他居然大發脾氣。
他怒問:「在你眼中我是這種人?需要販賣愛情來換得事業的男人?」
他是真的在生氣,沒有半點喬裝成分,他從沒有對她發過火,可是那一次他轉過身大步離開。
那刻,她受到極大驚嚇,看著他漸離漸遠的背影,突然感覺他即將要走出自己的生命,莫名的恐慌、莫名的心焦,無法解釋的懼怕像洶湧波濤,一陣陣向她扑打而來,那瞬間腦子裡只浮現一個句子——她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