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弼紅著眼眶,好半晌才啞聲吐出一句話。「傻。」
原來他的掙扎,她早就看穿了嗎?
她笑笑的說:「不過有我在,他不會孤老的,我會為他破除宿命,可惜他不信。」
「……他現在孤孤單單,沒有承諾,當然不信。」他喉頭抽得很緊,壓縮得沉嗓極啞。
「有啊,我說了呢,就一定會做到。」她噘起嘴。
「你做到了嗎?」
她不由得一愣。「沒有嗎?我有啊,我一直在他身邊守著他,不敢閉上眼,好怕他不見……」她垂眼,喃喃自語起來。
「他也很怕你不見。」
她變得落寞,斂笑不語的臉龐很蒼白。「可是,他趕我走,他不要見到我,說光是看見我就心煩,不要我的是他……」她緩緩抬眼,淚水順頰滑落。
「他要你的,他心煩是因為他愛你,就像你說的,想愛不敢愛,你懂的,對不?」他探手,卻觸碰不到她的淚,不管他怎麼伸長手,兩人之間就是有段怎麼也跨越不了的距離。
他從不知道她竟是如此在意他說過的氣話,因為她總是微笑。
「嗯,對呀~」她傻氣而羞澀地笑著,然後瞇起眼,心情又好了。「而且,我告訴你喔,他還很卑鄙,他都不跟我打勾勾,還跟我搶扇子。」她皺皺鼻子,一臉此風不可長的俏模樣。
他忍俊不住地逸出笑聲。「你把扇子借給我,我可以跟你打勾勾。」
「真的嗎?」她掃盡陰霾,勾出笑花。「好吧,扇子借給你,跳完之後要還給我,因為我還想要送給那個人呢。」她伸出小手,做出勾小指的動作。
看著她嬌俏模樣,一股熱意燒痛著李弼的眼,他的大手勾上她的。
「一言為定。」拇指蓋章。
「你說的喔~」她鬆開手,揚開爽朗的笑,食指朝他點了點。
他笑了,落下一滴淚,刷開折扇,在昏暗的茶肆裡,他的身影與御道上的八德舞同影。
第19章(2)
折扇在他指尖輕點,他回舞凌空,像是夜裡撒落的雪,堆積飛揚,旋轉,紛飛,最後,他回身單膝跪下,遞出扇,她接過扇子的同時,像是突然認出他似的睜大眼,笑出一串淚花,身影也在下一瞬間化為一縷塵煙,進入他的戒。
李弼沒有動作,或者該說無法移動。
尋找她的路上,他雖是滿心喜侻,卻也已是萬分疲憊,儘管他強撐著不倒下,舞畢一曲,卻已幾近極限。
使用天賦逆天行咒,本就毀去他大半精神,加上兩人的命運被鴛鴦咒牽動,現在他愈是衰微,便代表舒雪尹的生命快要走到終點。
他知道時間急迫,可是卻動不了、動不了……
守在床榻邊閉眼監控的上官振,都能感覺到他近乎停止的氣息,即使不忍催促,但是時間──
「王爺……」
「我知道。」李弼粗啞喃著。
他緩緩抬眼,潤白玉面不再,現在他眼窩深陷,兩頰瘦削,身形瞬間枯稿得有如殘柳,快要無法動彈。
「快天亮了。」
「……我知道。」他在逆轉時空飛速走過了兩個月,憑意念控制五感,而意念卻需要堅定的意志相輔。
他的意志力堅定,他的決定不會更改,但是肉體卻像是散落的沙塵,氣力四散,任他如何費心也抓不住一絲力量。
給他力量,再給他強撐半刻鐘的力量!
他已感覺到她,只要半刻鐘,就足夠讓他找到她!
誰願意幫他?誰幫他。
突地,他感到身體微震?!
「王爺,我把力量都給你!你儘管拿去、儘管拿去!?
「你胡鬧,要是亂了陣法怎麼辦?!」公孫燕趕緊伸手將搭在主子肩上的黎少秦一把拉開。「你想要害死王爺嗎?」
「我……」黎少秦氣急敗壞,抱頭低咆,「我怎麼那麼沒用?為什麼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李弼低低笑開,沒有氣力,只有淡淡的氣音逸口,勉強看了他一眼,驀地深吸口氣,用力閉上眼,用意念將五感如傘狀拋開,在層層迭迭的闇暗時光中,尋找著最後一魂。
「王爺,時間快到了!」上官振聽到第一聲雞鳴。
他正著急,他沒瞧見嗎?!
他心急如焚,又有誰知道他心裡的苦?
找不到……難道真的找不到了?
那麼,他是要當個永遠存在於幻境裡的孤魂,還是回到現實與她黃昏相聚?
相聚只有短暫,但在這裡,他可以到達永恆,在不盡的時空徘徊於她身邊,困在這裡,又有何不可?
「鳳凌王,你忘了你答應皇上之事?你忘了王爺府上下都還等著你?王妃娘娘還在等你!」上頭傳來上官振的殷盼。
「我沒有忘!」李弼猛驚醒,惱咆著,突地感覺到魂魄愈靠愈近,他雙手擊地,大喊,「雪尹!」
接著他身若吹影,被扯進黑暗的另一頭。
待雙眼張開時,他站在迎賓館內。
「唉~哈雷彗星到底在哪裡?討厭啦~滿天都是星星,亮成這樣,我哪知道哪顆星星是彗星?」
聽見那嬌軟的埋怨,他欣喜若狂的走到她面前。
「媽,你跟我說我會找到命定之處,怎麼沒告訴我怎麼回家?」她沒發現他,還在喃喃自語著。
他抬頭。「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樹上的舒雪尹先是一怔,然後才垂眼看他。「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跟你回家?」
他啞聲笑著,氣若游絲。「是我呀,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皺起秀眉。「先生,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喔。」
他面容抽了下,勉強揚笑。「你待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找回家的星星。」
「可是,你不是已經答應一個人說,願意留下了嗎?」
她滿臉困惑,用力地想了下。「可是那個人好壞,一副好像要接住我的樣子,結果卻把我推開。」
要不是太虛弱,李弼真的會笑出聲。
「這一次,不會了。」他微笑,眼泛霧光。
「真的?」她很質疑。
「相信我。」他在樹下展開雙臂,光是要站直身子,便已經費盡他最後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