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語,是朋友嗎?」
天!如果她能笑的話,這兩個字應該足夠讓她失笑了;但更諷刺的是,顯然這兩字根本無法用在眼前這兩個男人頭上。
她心裡說不出是不舒服還是慌張,反正恨不得趕快插翅飛走;她已經累攤了,無力面對這些難纏的人。
「我得——」
卓因瀲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話梗在喉頭,差點岔了氣。向柏語瞇起眼來。
「我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卓因瀲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是不疾不徐,沒有熱度,也不帶焦躁。
「你是卓因瀲吧?沒想到能遇上你。」那女人笑得極美,雖然眼中有遇到明星的驚喜,態度仍不失大方,「今晚的美食是你做的嗎?」
「該不會你也有份吧?」向柏語眼睛回到她臉上,鎖定。
向柏語知道她在食藝社,知道她天天回家煮飯,喜歡帶她上館子,還送了她食譜,但他怎麼會想到她進了今晚的廚房?
「你們吃得開心就好。」卓因瀲淡淡帶過,「幸會了。」
他邁步往外走,被他緊握住手的她只能跟著走,跟上他的長腿,直來到他車子旁才停下來。
卓因瀲沒開車門,轉過來看她,「你怎麼認識向柏語的?」
她要抽回手,他算合作,放手了。
「他是我哥的朋友。」她輕描淡寫。
「不只是你哥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吧?」
「他不是我的朋友。」這句她說得斬釕截鐵。
他頓了一頓,「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她皺眉,「他說他家開貿易公司。」
她知道他有錢,不喜歡碰那個話題,碰了就會想起自己家裡常常生活開銷有問題。一開始他吃飯請客,她不想被請,還差點跟他吵起來;後來被他半牛皮、半霸道地四兩撥千斤,把這話題永久封藏。
「他家旗下有一堆餐廳。」
她抽了口氣,「這家也是?」
「運氣好不是,這是田師傅自己的。」
她鬆了口氣,如果是他家的,她才不願下廚。「我們可以走了嗎?」
「急什麼?怕向柏語追出來?」
「他有伴,才不會追出來呢。」她真希望改變話題,更希望他趕快開車門的鎖。
卓因瀲瞇起眼,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語病——如果向柏語沒伴就會追來嗎?
「如果你不願解釋,我就認定你們曾經交往過。」他語氣冰冷。
說得連她不解釋都不行了。「那根本不算交往!」
她氣急敗壞,「而且這又關你什麼事?就因為在餐廳碰到他?」
「這已經跟烹飪無關了。」
什麼?她還想問,他已經幫她開了車門,她只好先上車。
他很快把車子開上路,刀刻一樣的挺拔側面此時看來如冰山般嚴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向柏語壞了她心情,但卓因瀲的反應和兩個男人之間的張力讓她滿肚子問題。
「你和他——」
「不要想岔開話題,我問的是你和他。」
「我們吃過幾次飯,可以了嗎?」她叫道。「他帶你上他家的餐廳?」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他家開的,他又沒說!」
「那不叫交往叫什麼?」
「反正我說不是就不是!」
比起她的滿面躁氣,他像是法官一樣冷無表情,但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怒火,深埋著,卻真切地存在。
他到底在氣什麼?他絕對和姓向的不對盤,但把氣發到她頭上又是為什麼?
「你以前在他家的餐廳做過?」她忍不住問。
他冷笑,「他家就算砸下所有的錢也雇不到我。」
他的確不必為了錢下廚。「那你們的梁子怎麼結下的?」
她忽然想到一點,眼睛睜大了,「難道他也是廚師?」
「當然不是。」四個字滿含輕蔑。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們的餐廳不走正道。」他終於說,「跟黑道掛鉤掌握許多地盤和通路,又從國外搬來最名貴的餐廳和飯店來賣招牌,從老闆到經理,主廚到服務生,沒有一個是為了做出美食在經營餐廳的,他們還不如去開賭場。」
「那是向家,還是向柏語也有參與?」他的打扮、談話都不像這行的啊。他玩樂器搞樂團,她一直以為他是在逃避家族企業才投身藝術的那種型。
「你現在是要幫他說話?」
「我才沒有!」她否認,「我只是不知道才問。」
「向柏語不是不懂食物,這才是最讓人心寒的地方。他也曾是他們學校餐研社的一分子,不過他從來不想好好學,只懂得用錢來搞社團。」
「你是說他也會做飯?」
「我們曾在比賽裡交手過一次,他領悟力不低,但耐性不夠又不敬業,不能做第一他就不做了,改用錢來買。」
「買?」
「他家代理的餐廳就是跟羅大合作,學校大半經費都來自他家,連全國大學烹飪總會、甚至全國職業餐旅總會都被他們操控。你叫得出名字的大飯店、旅館、餐廳,六成都跟他家扯不開關係。全國大賽每年幾乎都是羅大拿冠豐。」
天!她完全想像不到向柏語竟有這樣的身家……
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也終於懂了。「原來學長這麼重視全國大賽,就是因為這樣。」
「本來是。」他平靜地說。
本來是?她轉過頭去,他同時也轉過頭來看她。
她立刻又轉開頭。她想問,又不敢問,似有某種東西阻止她追問下去。
他把她送回家,因為宿舍已經關門了。
她把車門關上,他已經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
「手不要碰水。做飯的話記得戴手套。」他拿出一張名片給她,「後面我簽名了。」
原來他還記得她幫芯容要的簽名。她小聲說:「今天謝謝學長……」在路燈的投影下他的輪廓特別深刻,雙眼也特別幽深。
他靜靜瞅了她半晌才開口:「你做的都是你的工夫,沒人幫得上。後天就比賽了,明天七點,不准遲到。」
「學長,」她覺得不問不行,「你不會是寄望我能贏什麼獎盃吧?」光聽自己說就已夠荒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