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在亞洲的星空下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30 頁

 

  「怎麼?你好像很意外。」

  「也不是。我以為你會找個同文同種的。」

  「為什麼?」

  「你要回去的,不是嗎?」

  「是沒錯。不過,真要碰上了我也沒辦法。而且,我也沒有想那麼遠。」

  柏林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我們這種他鄉異國遊子的青春悲喜曲。多一闕,少一闕,對柏林這「陽關」都沒什麼影響。

  「先別說這個了。」王淨將我拉到沙發,喜孜孜。「下個禮拜天你有沒有空?他請我們吃飯。」

  呵,收人先收心,收到我這個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點頭。聽到拙門聲。

  進來一個穿皮草的貴婦。說貴婦,其實年紀也不大,三十多吧。白人女子早熟,熟得快也老得快。

  她要找的是王淨。她說她是李希特太太。

  「王淨……」王淨沒有我那麼訝異,沉著氣。

  「不好意思,理兒,你能不能到超市買些蛋?」王淨用中文說。不要我在場。

  或許會有什麼難堪的場面,她要自己處理。

  我覺得我應該留下來,給她一點精神的支持。但王淨的眼神相當堅決,她不要我插手。

  我抓了外套,蹬蹬下樓。

  柏林的春天是來了,可是短,還夾有殘冬的嚴寒。來了這許久,我始終還是不適應它的氣候。

  我想,亞熱帶的闊葉植物,偏要將它混種在寒帶針葉林中,違拗生物的屬性,活該要夭折。

  大概就是如此。生物有生物的屬性;愛情有愛情的屬性。

  ** ** **

  然後我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有一點陳腔濫調,不過,沒那麼庸俗。

  「朋馳」是王淨打工餐廳的「偶發性」食客,聽王淨德語說得好,稱讚了幾句,然後就那麼聊起來,跟著就一發不可收拾,星火燎原燒起來。

  不過,王淨絕對不是第三者。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搞破壞。「朋馳」自己婚姻不美滿,正在辦離婚。文明的社會大家都知道要離婚比登陸月球還麻煩,不像古董時代對著空氣大叫三聲「我跟你離婚了」或丟下一紙休書就萬事解決,那麼乾脆。

  王淨壓根兒不知道「朋馳」早有了老婆。或許猜疑過,但那是非戰之罪,實在不能算在她頭上。

  那麼,「朋馳」的太太幹麼還找上門來?

  多一點籌碼,多一點贍養費吧。

  「真倒楣。」我們在吃沾大蒜醬油的韭菜豬肉水餃時,王淨細聲細氣的抱怨。「他們要離婚,又不是我搞的破壞,居然找到我頭上來。」

  「沒辦法,你算是一個講價的籌碼。」

  「我跟羅藍德一清二白,能替她加什麼價?」王淨還是悻悻然,怨氣轉向我。「我問你,你是不是懷疑我?」

  「欽,有一點。」我老實承認。「誰叫你當時神氣那麼古怪,還將我支開。一般不是都會死拉著朋友壯膽充場面?」倒不是因為對方老婆找上門。

  「好啊!劉理兒,我好心不讓你被拖累沾上晦氣,你這沒良心的傢伙居然懷疑起我!」她哇哇叫起來,筷子朝我戳過來。

  我閃開,一邊夾了一粒水餃,一口吞進去,鼓著腮幫說:「我承認我小人,行了吧?」

  「如果我真的對人家婚姻搞破壞,你會怎麼想?」

  這問題要回答真有點費力氣。我當然不會對制度承認的一切無條件的俯首膜拜,但真要我對制度外的一切歌功頌德也實在為難。

  「不要問我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事情真的發生,我自然會有反應。」事情沒發生,問了也是白提。

  「好吧。那我換個方式。那女的找上門來,你懷疑我搶人家老公時,你是怎麼想的?」

  「那時……」我想一下。「我第一個想法是『那樣出去好嗎?該不該留下來給你一點支持』,然後,挺同情你的;再來覺得你們這一段也許沒什麼希望。」

  我說話的時候,王淨連連吃了三個水餃,嘴巴嚼著東西,口齒不清說:「危險啊,理兒。你有破壞人家家庭的傾向。你同情第三者,潛意識是站在這一邊的。」

  「這樣也能分析?早說你該改行去念心理分析。」

  「第三者」是東方社會的代名詞。西方社會沒有「抓奸」這回事。不愛就是不愛了,雖然在上帝面前發過誓,但那婚姻證書沒有那麼神聖。

  「我說了,不成,賺不了錢。」話鋒一轉,忽然填了一顆核子旦頭。「你跟你那個舒馬茲楊走在一起了對不對?別騙我,我看過好幾次,他送你回公寓。」

  「算是吧。」我沒否認。

  「你跟他怎麼湊上的?你老是一臉憔悴的模樣,好像被折磨得挺慘的樣子,怎麼突然冒出一個驚歎號?」

  「我趁他酒醉意識不清時勾引他,他沒辦法。」我開玩笑。

  其實我不是那麼有幽默感的人,一時心血來潮,聽起來也沒什麼說服力。

  「真的?」王淨卻信以為真。大概我一臉正經。

  其實也不知是真是假了。我先出手抱舒馬茲楊的,然後他才吻我,然後才有後來這些二三事。可是,要不是他先喝醉酒,吐了我一身,也不會有「後事」。所以嚴格說起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勾引」誰。

  「真的。」所以我也認了。「我先出手抱他。」

  王淨這下張大嘴巴,眼珠都直了。

  「真看不出你會這麼大膽,理兒。」她喃喃搖頭。

  何止她,我自己也看不出來。

  「老實說,你怎麼喜歡上他的?」

  大哉問。

  我努力想了又想,最後搖頭。「好像突然那種感覺就蹦出來,在意起來。」

  我以為感情是非理性的,證諸我和舒馬茲楊,的確沒有邏輯可言。

  只是,不曾互相說過喜歡說過愛的戀愛算是愛嗎?

  到底,情愛是會落實於行動,還是必得證之於言詞?

  光說不練固然教人心灰,我想,甜言蜜語還是很重要的。談戀愛畢竟不是在玩猜心的遊戲,口頭的保證和承諾還是教人心花怒放。

  「我要喜歡一個人,一天在他身邊說上一百逼。」王淨完全贊成。「你跟舒馬茲楊說了沒有?」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