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否認。
「我每次想到這裡就想罵人,你是不是大學四年莎士比亞看太多暈頭了,把自己當成悲劇英雄啊——」
「小佳,」徐光磊截斷了那帶怨氣的嘲弄。她猜得沒錯,可她的理解並不能消除那些他說過的殘忍話語,他欠她一句抱歉。「對不起,小佳……我早就該說的,對不起。」
「你害怕我不敢跟你一起承受?」她忍不住問。
徐光磊望進那雙圓圓的可愛眼眸,心沒來由地揪起,他搖搖頭。「我怕你義無反顧。」
戴詩佳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張了張口,不知怎麼接話。
徐光磊歎了口氣。「看到你資助小關的海外巡演,我更確定我沒想錯。假設我負債纍纍又丟工作,你這死腦筋多半轉不過來吧,但我一點也不想被喜歡的人資助生活。我沒有信心在那樣的情形下還能面對你的積極樂觀。」
「我不是永遠樂觀的人。」
「我卻是悲觀主義者。佳,只要有一點,一點你可能會打從心底對我失望的可能性,我光想就無法承受。我不是什麼小開、富二代,但最少也希望能給喜歡的人安全感,這是一段感情的基本,是我的底線。」
她可以將這番話想成是他對她的體貼與保護嗎?
這是讀懂了他的心,還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戴詩佳瞅著徐光磊的眼,深深的,很能隱藏情緒。
她的確曾經很受傷,昏天暗地世界末日一般。
但她不想再去計較那麼多了。一次一次把話說開後她都思考良多,試過一個人努力療傷,成效普普,不知交給始作俑者替她療傷,以毒攻毒會不會起死回生?
她自嘲著,像劍道中的——戰勝心魔,需得先與之共存。
「徐光磊,我們再交往一次吧,」戴詩佳仰仰下巴,語氣介於告白與下挑戰書,「那些你說的未來可能性,我們一起實現,如有再遇到什麼難關,我們一起克服。答應我以上兩點,我可以不計前嫌。還有,上次的分手爛招你用過了,接下來想再甩掉我,你得更用心寫好劇本,說服我之前得先說服你自己狼心到底,1旦離開就不准回頭再來招惹我。」
她就站在兩步外的距離,嬌小的身影直挺挺地,很是威風:那說話方式像是小關指導過的帥氣,然而兩頰暈紅,眼神心虛,又像原本他認識的那個乖乖牌。徐光磊從複雜的心情中暫時抽身,失笑。
「這就是戴律師的結案陳詞?」很想再虧她兩句,但見她鼓起兩頰,生氣了。
戴詩佳覷了他一眼,話題嚴肅過頭,她差點忘了這傢伙嘴上不鐃人。「你不是應該過來抱住我?」人在異地,不同語言,他們在會場外的角落也不引人注目,她都跨海來見了,索性更不要臉一點。
徐光幕動了動指尖。
戴詩佳已撲進他懷中,緊緊、緊緊地抱住。小關教的,要搶得先機,要奪回主導權。
徐光磊慢了一步,但輸人不輸陣,她抱得多用力,他加倍奉還。
才頓悟,原來真的真的那麼想念。
尾聲
夏日午後的陽光迷人,是散步的好時光。
老舊公寓的沙發上兩道裸裎人影交纏相擁,涼被蓋在腰間,隨意而慵懶。忽有一雙鳥兒飛到陽台,嘰嘰喳喳議論了一番才振翅飛走。睡到口水差點沒流出來的戴詩佳皺皺眉心,花了些力氣才睜開一條縫隙。
她輕輕撐起身,身下人還睡著。最近他留起一點鬍渣,大概是某種文青風?頹廢風?懶得刮?她倒也覺得新奇。
一會,發覺盯著他發傻的時間過長了,戴詩佳輕輕移動身體,撈起散在地上的連身休閒長T套上,起身找水喝。
她在冰箱前拿水直灌,瞄見窗外陽光穿過樹葉灑在路上成碎影,一時恍神,更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接近,一把抱住她的腰。
「噗!」戴詩佳驚呼一聲,口中水噴了一半出去,灑成太陽雨。
徐光磊在她耳邊低笑。「佳,你每次反應都這麼搞笑,我很難不逗你。」
戴詩佳舉起手擦擦嘴角,惱道:「不要嚇我好嗎!我真的會被嚇破膽的。」
「習慣你嚇我?」
「習慣我在身邊。」
戴詩佳靜了靜,將手中水瓶放下。
徐光磊不說,但她隱約明白了那回她的痛哭崩潰在他心裡投下震撼。他的自責遠超乎想像,然而她絕無拿此事懲罰於他的意思。
她轉身環抱住他。「沒有。」感覺他身子微僵,她說道:「但我習慣了當我需要你,你會在。」
他沉默。當戴詩佳抬頭想看他究竟想些什麼時,那沉沉的聲音說道:「有點餓了……對了,我買了冰淇淋,你上次說想吃的甜死人不償命的奶茶口味。」
「甜死人……是有多甜……」何時他也學了這轉移話題的技能?戴詩佳看他從冷凍庫拿出一個圓筒紙盒,又拉開抽屜拿了湯匙,她想接過他卻不給,就這麼挖起冰淇淋要餵她吃。「唔,我自己來吧。」
「這是甜死人不償命的套裝組合,滿懷感謝的接受吧。」徐光磊將手舉高,不讓她搶湯匙,堅持她讓自己喂。
戴詩佳想逃,腰間又被扣住,於是她只好十分彆扭地配合著吃了口。
「甜嗎?」他問著,也挖了點送入口。
「甜到有點惡……」她不得不誠實。以後挑冰淇淋不能單看包裝,還是要選對品牌。
「我也覺得。」他笑著放開她,將冰淇淋又收回冷凍庫。「那喝點茶,吃餅乾好了。」
徐光磊的背影在廚房忙碌,燒水、備茶葉,戴詩佳退了幾步欣賞。
距離日本之行過了幾個月,他們之間似乎回到第一次交往時,又似乎有什麼不同。獨處時他會顯出一點霸道,但她也確確實實能感受到他的溫柔,有時甚至溫柔過了頭……她無法不去猜那溫柔源自內疚心理,霸道則是一種障眼法。戴詩佳抿抿唇,上前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
「嗯?想嚇我?」徐光磊握著熱水壺的手穩穩當當,絲毫不受她影響。她抵著他的背,搖搖頭。「想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