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關心,我要回去了。」她無精打采向他道別,轉身就要離開。
「喂,林小姐,你可別逃跑啊,我老闆會宰了我。」
「你每天監視我怎麼逃跑?」她瞪了他一眼。
不,她沒有膽怯到生出臨陣脫逃的念頭,她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摸不著邊際卻又隱隱威脅著平靜生活的無名對象,究竟是誰非尋到她不可?
她回返家中,茫無頭緒,在屋子裡上下繞走幾回,想起始終堅毅無比的母親,停下腳步,默然拿出跳繩,集中心神,奮力地跳起來。
她一手叉著腦袋,一手抓著枯枝條沙地上胡亂撇畫,偶而望、一眼平靜無波的湖心,很快又調回視線,盯著前方。
前方倚著樹幹端坐的男人,凝神翻閱了手中的文件有半個鐘頭之久,他潛心思慮文件內容後,終於抬眼瞥了她一眼,歎息道:「說吧,老盯著我做什麼?」
順手拂去她頭上的點點落英。
他很忙,一點也不悠閒,尤其是這一陣子。但為了陪她一下午,特地把在飯店該忙的公務搬出來處理,晚上得兼程趕回台北,而她一句甜言蜜語也無,淨用異樣的眼神探量他,他沈不住氣了,決定把公事暫擱,好好整頓她的心事。
她丟了枯枝,抱膝端坐,嘴唇動了動,扯了把雜草在指尖搓揉,滿臉欲言又止,下唇咬得鮮紅起來。
「說啊,不是闖了什麼禍吧?」那一臉苦惱相,絕不會是懷抱著好消息。
「沒。」她有氣無力地應聲,又覷看他一眼。「我一直都很乖啊,至於你,那就不知道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皺眉。
她眼珠朝著天空左右移動,估量著該不該說出口,思及自己現有的合法身份,終於一鼓作氣,對他明說:「那些女人,我是說那些喜歡過你的女人,如果知道你和我結了婚,有沒有可能找上我,要我交出人來?或是要我好看?」
他登時愣住,想了幾秒才弄清楚她的意思。
「不可能。」他答得斬釘截鐵,揉揉她後腦勺,「腦袋瓜在胡思亂想什麼?」
「你這麼有把握?」她神色古怪地瞧他。
「你是在擔心有人找上門對你不利?還是擔心有人搶走你老公?」他微瞇眼,婚前她完全不過問他的情史,以為她豁達大度,難道女人結了婚,心思開始不一樣了?
她重新抱膝,右頰貼著膝蓋,悶聲道:「我擔心有人愛瘋了你,千方百計向我要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絕她,萬一她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來,我一時心軟了,把你拱手讓人,沒幾天又後悔了,那怎麼辦?我最沒實力和別人PK了。」
「還要幾天才知道後悔?」他沒好氣,「林詠南,我不是你可以拱手讓人的,與其把心神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上,不如回去想一想搬家前有哪些事要打理的。」
他一把拉起她,拍去彼此身上黏附的落葉,握住她的手往停車處走去。
感受到他的不悅,她在後面尷尬了,「佟寬,你別誤會喔,我不是吃醋,我只是不想為這種事傷和氣,所以你最好確定一下有沒有人還對你念念不忘——」
「有又怎樣?」他驀然停步,冷眼俯看她。「我管不了別人的腦袋。」
「不……不能怎樣——」沒見識過他的凌厲氣勢,她畏縮了一下。「別讓我被砍就行了。」
「誰敢砍你,我就剁了誰。」他拍拍她的臉,低柔道,臉孔又恢復溫柔之色。
她暗暗吃了一驚,不敢再接續下去。
他牽著她,信步走著,過了一會,突然開口:「詠南,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你會為了我,二話不說立刻和別人戰鬥,沒想到你更擔心自己的安危。」
「嗄?」
「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你到底有多愛我?晚一點給我答案。」
她迷惑地搔搔頭,百思不解為何話鋒回轉至此,而且惹惱了他。
或許她想錯了,依他果決明斷的性格,不太可能在感情上藕斷絲連,那麼,小劉的委託人應該和他無關了?!
她鬆了口氣,同時又懊喪無比,這種提心吊膽的猜謎,一點也不有趣。
不有趣,猜謎答案總會揭曉。
也許小劉已事先知會,當她走出超商,被一名陌生男子請上一輛停在街邊的黑色房車,她懸心多日的煩惱反而鬆懈下來。光天化日,她沒有反抗,配合地上了車,睜大雙眼打量在車內等候多時的中年男子。
完全沒有印象,中年男子十分瘦削,穿著整齊但款式稍過時,長臉嚴肅,一照面立刻勾起薄唇淺笑致禮,傳達出的卻絕非善意。
「林小姐你好。」男子伸出手,「我姓高,高田,聽過嗎?」
她遞手一握,搖頭,一顆心忍不住顫巍巍。
「可以理解,你那個神通廣大的父親,大概什麼也不會透露,人為財死,他做得很絕頂。」
「……」她僵若木石。
「我不愛閒話家常,就不拐彎抹角了。林小姐年輕,可應該懂得,投資和賭博一樣,遵守遊戲規則,有賺有賠,天經地義,我無話可說,但作弊就不同了,那是詐欺,我高某人這一生最討厭兩種人,一是說話不算話,二是作弊,把我當凱子耍。」
「……」
「公司經營不善,時運不濟,OK!我接受!」高田兩手誇張一抬,「但是五鬼大搬運,NO!」食指一豎,面色凜然,他看住她,又強調一次:「NO!」
「我完全不清楚他的事。」她深吸一口氣,極力讓嗓音不發顫,斗膽直視對方。「高先生,我實話實說,我身上沒有來自於他的一分錢。」
「我相信你,林小姐。」高田誠意十足地笑,「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我們這種人混江湖靠的是心狠手辣和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錯了!你父親那種高尚人才是一等一的狠,坐牢個十幾年,一切一筆勾銷,其它股東做何感想,我管不著,公司出問題,他不想玩了,也罷,但是我那一份,並不多,相對你父親搬走的那些,真的不多,請一分不少還給我,我退休還等著這筆錢生利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