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說什麼!就是太慣著她了,這丫頭說話愈來愈放肆。」
小紅又嘟嘴,還待回嘴,被奶娘再次瞪眼把話給嚥回去。
「好了,我們還是快走吧。越過前面那個山頭,就到京城了。好不容易,總算快到了。趁著日頭還大亮,我們得趕緊趕路,趕在天黑之前進城去。天一黑,城門關了,又沒有落腳的地方,可就麻煩了。」
「還說呢。本來僱馬車載我們進京,一路走得好好的,就剩這點路,若然姐你卻非給辭了,就不能等進城了再辭不成!」小紅埋怨。
「不辭了怎行。」整一夥吃米不知米價的。「雇一輛馬車外加車伕,一天得花多少銀子你知不知道?我們盤纏有限,得計較著用。」
先前馬車走到十里坡時,聽得再下去若是走官道的話,還要花上兩天的時間,但要是抄近路越過這山頭,約莫半天便能到達京城。這山的地勢看來並不算高聳險惡,可宮道繞著山麓而築,拖長了距離,走來便費時。她當下決定棄官道而越過山頭,如此便得棄馬車以步行。一來當然是為省錢;其次,聽說這山裡頭長有一種奇樹,每三十年才會結一次果,結的果子色呈深棕,狀如腰子,吃了不但可以增精補神,還能延年益壽。當然,她沒將這打算告訴她們,省得奶娘跟小紅知道後又嘀咕不停。
小紅嘖一聲。「只要一說到錢,就滿口道理。僱馬車走官道多舒適,這樣走多累人。何況這種山路小徑,看著就不安全,別有什麼意外才好。」
「當今聖上英明有為,世道清明,能有什麼意外!」奶娘給小紅一記白眼。「人家莫愁小姐都沒說什麼,就你意見最多。」一抬眼,見若然正抬手拭掉額頭汗水,走過去說道:「累不累?那些包袱很重吧,還是我來拿吧。」
「不用了。」瞄一眼奶娘肩上背的,一邊重新背妥肩上稍微鬆落的包袱。「我們快走吧。」
三人繼續往前,一直沒吭聲的殷莫愁則遲遲未動。
「怎麼了?莫愁姐。」若然回頭。「這一路,你這樣走走停停、回頭發呆的,已經好幾次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我是在想,我們就這麼貿然前去投靠人家……是否妥當?我想了又想,總覺得不安……」不只不安,還有種實在是因為不得已的不情願,更有難堪和抗拒。
「當然妥!怎麼會不妥!」若然忙不迭搶道:「你別想太多了,莫愁姐。你和姚家公子訂有婚約,是姚府未過門的媳婦,他們見著了你,只有歡喜的份。快快放心!」皇天在上,不是她想將殷莫愁賣了,但姚府這根稻草是她們目前唯一的指望。
「可是……」殷莫愁不但沒放下心,反而更顯得無奈。「我跟對方素未謀面,怎能……怎能……」連連遲疑兩句,再說不下去。
從她識字讀書開始,咀嚼參悟詩書中的情感意緒,雖未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及所謂的「三從四德」有太深的懷疑,然而內心深處總有著迷惑,隱約地對這樁婚約感到不安。
應該說,她遲疑於這種近乎是盲目的決定她終身和依歸的定情方式。兩情相眷,戀在眼眸的交流那瞬間,似曾相識的儼然,從而交心許諾,互願天長地久。
這才是愛,不是嗎?而不應該是素未謀面的那樣不明不白。
「莫愁小姐一定又在想那些什麼「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東西了。」小紅不以為然。
「唉。」殷莫愁未語先歎。她不是情烈熾熱的女子,對感情,卻如同這般的執一,但求不負己心。「我不求轟轟烈烈,只求一份單純素樸的感情。「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平凡完整而深刻的一份感情,相守到白頭,如此而已。
但她和姚文進什麼都不是,卻有那樣荒謬的親近關係,甚至是迫於不得已,她不得不前來投靠姚家,如何不教她感到遲疑和茫然?
又來了。小紅搖頭。「莫愁小姐,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你怎麼又在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你跟若然姐要是能調和一下就好了。你們兩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成天歎這愁那;一個柴米油鹽,鎮日錢錢錢,教人一樣頭痛。」同姓殷,也算同吃一個米缸的米長大,性格卻差這麼多。
「小紅!」奶娘斥喝一聲。這丫頭愈來愈沒規矩。「你這張嘴愈來愈會說了。」殷若然笑一聲,輕輕擰了下小紅的腮幫子。轉向殷莫愁。「莫愁姐,你別想太多,」打小一塊長大,習慣了她這種沒事多愁的性子。「你和姚家公子的婚事,雖是父母之命,在小時就指定的,但你要是不喜歡,屆時我們隨時可以離開。」只指望暫時有個落腳處,先容她喘口氣就好,以後的事,等定下來再從長計議。
「又在瞎說什麼。」換奶娘搖頭,「不是奶娘要說你,你這性子可要改一改。我們女人,禮法傳統是最緊要的,閨秀千金當以禮法為重,以貞靜為本,緊守三從四德的規範與禮節,才不會讓人議論。」知道她不合時宜,時而冒出些古怪的想法,甚至做出些悖於閨閣的事兒,但她習慣,別人可不會習慣,愈說愈憂心忡忡。都怪她家老爺夫人,好端端的女孩家,教讀什麼詩文,結果讀得滿腹詩書,卻一肚子的不合時宜。
「莫愁小姐,」奶娘轉向殷莫愁,「我們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有個安穩幸福的歸宿。老爺為你選定的親事,是絕不會錯的,你就安心,別再胡思亂想,乖乖地遵照老爺的安排去做。況且,夫人過世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的將來,囑托我們一定要將你平安送到姚家,看你有個圓滿的歸宿。你總不忍讓夫人死不瞑目吧?而且,老爺若是地下有知,也會和夫人一樣,擔心你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