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曹永祥把這件事壓下去,一開始就得把事情鬧大,大到皇上就算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會有人呈報到他面前。沈閣老當年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皇上大統的京官,
對皇上有特殊的情分在,皇上絕不會坐視不管。」
陸長興閉起眼,支著額角,拇指在太陽穴上揉按著。
「這份證據,我想分成幾份,陸續寄給跟曹永祥不對盤的言官,讓他們一天咬一口。三哥剛好在京內,你就托人找朝中舊識,就說有人送來份證據,看看誰能幫你上呈?不能幫,也能攪混一池水。」沈蓉清歎了口氣,抹了陸長興要她隨身攜帶的玫瑰香膏,上前替他舒緩穴道。
這男人為了父親的案子四處奔波,能利用的機會統統不放過,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就去試、去闖,原本在她身上的重擔全被他一肩挑起,她又不是石頭,豈能不動容?
「為了三哥安全,你跟集玉閣閣主打聲招呼,就安排在她那兒會面,請她替我們多留意些。」陸長興握住沈蓉清的手,轉頭對她交代。
「好。」沈蓉清這次沒有急著抽回手,反而是先安撫他。「我還沒忙完呢。你跟世子還有三哥說吧,別理我。」
陸長興笑了笑,把手擱回椅把上。「縱然頂了漕運使的封號,我也不過是個管南北交通的,這事我還真沒有權力說什麼,找朝中重臣連表上書一事,恐怕要麻煩世子爺奔走了。」
秦王世子略顯躊躇,並沒有立刻應下。
「世子可有難言之處?」陸長興也不急,笑著問。
秦王世子深吸一口氣。「你可考慮找南國公?」
陸長興的笑容收了回來,沈蓉清及沈容堰紛紛望向秦王世子。
「世子以為有幾分可行?」他冷笑。要他去求陸隨,不僅是送上門讓人羞辱,還得接受陸家坐地起價,一下世子,一下成親,一下半路認娘的,他瘋了不成?
「陸大人,可以單獨跟你說會兒話嗎?」秦王世子帶著歉意及懇求詢問,不料陸長興卻遲遲不發話。
沈蓉清停下揉按的手勢,看了眼尷尬的沈容堰,歎了一口氣。「我跟三哥先出去,你跟世子好好說,別動氣了。」
她在陸長興的肩上輕搭了兩下,手又被捉住了。
「看看孫嬤嬤藥熬好沒有,你記得喝。」他的拇指在她掌心上摩挲兩回便放開,聲音有些疲累。
「知道了。」沈蓉清跟在哥哥身後走了出去,體貼地替他們帶上門。
從鎮江回來後,他便請了大夫固定進府診平安脈,每天湯湯水水的進補到她都怕了,甚至回鄉那幾日都沒放過,坐船已經搖蕩得很辛苦還得灌藥,苦到她都說不出話來,都怪阿牛把話說得太嚴重,她這幾年也不覺得身子哪裡不適。
倒是哥哥看她喝藥又笑又皺眉的,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
書房內只剩陸長興與秦王世子。
「世子有話便說。」陸長興比了個請的手勢。
秦王世子未語先歎。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也不好插嘴你跟南國公之間的事,只是一直僵在原地也不是辦法,不如趁這機會把話說清楚。你是有底氣跟南國公叫板,但總得替沈五小姐想想,她是沈閣老的女兒不錯,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南國公夫人要端架子,上頭多少刺,沈五小姐都得笑著捧下來,只因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南國公是你父親,她要顧你的面子,還要顧沈閣老的面子,沈五小姐的個性我想你比我更瞭解。我答應過你要護沈五小姐在京裡的安危,可這家務事我有那個臉管嗎?」
陸長興皺眉不語。
「這幾回下來我看得很清楚,你是把人放到心尖上照顧,不可能委屈人家,既然如此,更該把你家那筆爛帳理理,要是沈五小姐受氣了,心疼的還不是你?我看你又不稀罕南國公世子的位置,不如拿出去當談資。」他早想跟陸長興說這些話了,事情拖久了,南國公畢竟是長輩,說不定就有另一道聲音出來指責陸長興。
「這話,怎麼不當著沈家兄妹的面前說,非要把他們支開?」陸長興淡淡地問了句,週身凝重的氣息消退不少。
「還不是怕你拒絕。」說穿了,他根本沒把握能說服陸長興。
他聞言笑了下。「世子費心了,我會好好考慮這件事。」
「你能跟南國公講清楚,我們也受益,以後設宴只要發帖子給你就好,陸揚太自命不凡,我們受不住。」設宴是取樂,論策是過場,陸播太想給陸長興難堪,結果把場面弄得很難堪,每每讓東道主很麻煩。
「你這話就不對了。」陸長興笑出聲來,陰霾散盡。「日後陸揚受封南國公世子,就不必再給我帖子了。」
秦王世子面有難色。「我們還是約狩圍場吧,聽說陸揚騎射不精又怕血,就算要來湊一腳,總不會在馬背上之乎者也吧?」
「世子爺不妨一試。」他倒是滿想親眼見識下那畫面究竟有多愚蠢。
不過陸隨唯一做對的事,就是放任鄒氏捧殺自己的兒子吧,南國公的下一代過於優秀,萬一受皇子拉攏,捲入儲君之爭,這片大好河山又要罩上多大片的烏煙瘴氣?陸隨無心插柳,倒是意外保了一命。
沈蓉清屏退孫嬤嬤等人,坐在梳妝台前,自己動手解了髮髻,梳開長髮,輕透的襯衣顯得身影柔軟單薄,惹人憐愛。陸長興則披散著發,支頤側臥在床上,攤開本書,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看著,目光似乎不在頁面上。
自從大哥來找過她之後,陸長興就夜夜睡在她的小院,盯她盯得很緊。
「要熄燈了嗎?」沈蓉清走到床邊,彎腰詢問。陸長興卻抬眸,一把扳過她的身子,將她摟進懷裡,埋首在她頸間,髮絲落到她胸前,呼吸有些急促,像為什麼所苦。
她摸了摸他的頭,頓時有些不忍。「世子說了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