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你要這麼做?」
「為什麼這麼問?」
「我總覺得你是臨時起意,做了這個決定。」
聽了,歐陽昭笑了一笑,繼續在這空間裡四處走動,到處探看,「不是臨時起意,而且我也還沒下決定。」
「你想做Indie Game?」
「不一定。」歐陽昭聳聳肩,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先聲明,我不討厭遊戲開發,但我更希望能同時開發其他的應用軟體。」
聞言,何本心似乎懂了。「原來如此。」
「你呢?」話題突然落到了何本心身上,「你沒想過要回米蘭嗎?很多人希望你回去吧?」
這個問題,何本心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一直沒這個打算,是因為你覺得我還需要你。」
「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不是完全的……」
歐陽昭卻打斷了他的話,「我承認你很優秀、他媽的優秀,但沒有你,我還是可以獨立作業。你懂我的工作性質,我不是非要美術來協助,我甚至可以把美術的部分外包出去。」
「我知道你絕對可以獨立作業,我沒懷疑過。」何本心點了點頭,帶著淺淺的微笑,「不過你想太多了,是我自己不想回米蘭。」
「為什麼?」
「不為什麼。」
「連對我也不肯說實話?」
「就跟你說不為什麼了,哪來的實話。」
「最好是。」
在意大利,不論是建築業還是珠寶界,Ivan Ho這個名字可是赫赫有名,他沒道理甘願屈於一個美術總監的位置。
歐陽昭當初找何本心來幫忙,是因為當時何本心正處在人生的低潮。他失去了創作的靈感,還飽受部分平面媒體的惡意攻擊。歐陽昭得知了這事之後,死馬當活馬醫,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要不要跨足科技業,把你的藝術感和我的技術結合?」
「好。」
他二話不說,一口答應。隔一星期之後,他飛來了台灣,跟著進入了數位亞細亞科技。
剛開始,他懂的技術並不多,卻在短短的兩年內,達到了許多人追求不到的境界。
別人看他也許會覺得他天資聰穎、才智過人,但唯有歐陽昭明白,他其實是拚了命的用學習和工作把自己的時間填滿,把所有的痛苦都轉化成了往上爬的力量。
「你好了沒?我要走了。」突然,何本心催促了他。
「這麼急?」
「喂,急著要回公司的人不是你嗎?」
「你都看過了?」
「反正就只是四面牆、有隔間,有什麼好看的。走,我送你回公司,趁時間還早,我想去書店逛一逛。」
很明顯,何本心是企圖迴避話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當他提起意大利的事,不管是談論那兒的生活、還是提起他在珠寶界的豐功偉業,何本心總會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往別的方向。
歐陽昭很早就看穿他的伎倆,卻從沒去戳破他。
已經五年了,他還走不出來嗎?
坦白說,何本心的感受,他可以理解,卻無法體會;所以,事發至今,他從來沒有說過任何一句矯情的安慰。
最後,他倆在上車前,何本心忍不住聲明一句。
「我是說真的,」
「嗯?」
「我還在這裡,是因為我還不想回米蘭,不是因為放不下這裡的工作。」
歐陽昭靜了幾秒,回答,「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我會繼續竭盡所能壓棒你。」
「壓搾我?」何本心冷笑了聲,「那請你先好好照顧你自己的肝,請務必活到明年吧。」
「我肯定活得比你久。」
「哦?根據什麼?」
「藝術家通常都不太長壽。」
「聽你在胡扯。」
第2章(1)
過年前,公司大幅縮編,宣佈將裁員一百五十人,蘇鶴璇的名字也在其中。被裁掉的過程很制式、很冷漠、很無情,聽說面談的是公司找來的人資顧問。當天,她接到一通電話,請她到十二樓的會議室一趟。那間會議室裡,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男人告訴她……呃,其實詳細的內容她也記不得了,總之就是什麼公司遇上了財務困境啦、加上股東施予的壓力等等。
她知道,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話,真正的意思應該是:「抱歉,你的價值太低,公司只好付一點點錢叫你滾蛋。」
呵,想想也真是諷刺。當初應徵進來的時候,她可是突破了重重關卡、整整面試了三次才爭取到了一個位置,沒想到,當公司要她走人的時候,只需要短短幾句話,還有幾張制式的表單……她覺得好不甘心。
好歹,她也是很努力地在自學當中求成長;好歹,就算是不合理的工作量,她再怎麼加班都不曾埋怨?,好歹,公司把她當顆皮球踢來踢去的時候,她更是收起自己的情緒,默默苦幹、在一個沒人理會的角落裡盡力表現自己……
沒想到,對一家公司而言,如此盡心盡力仍是不夠的。
沮喪,頓時化成了忿忿不平。
她這個人只要一生氣,就會想大吃,靠美食來犒賞自己、靠美食來撫慰自己受創的心靈。
也許是生氣,也許是自暴自棄,中午休息時間,她毫不猶豫地走進了一家專賣商業套餐的高檔咖啡廳裡。
平均一份套餐,價位差不多都落在台幣三百多。
她怒點了一份價位最高的菲力牛排套餐,花了她四百八十元,還外加一成服務費,可是當主餐送上來的時候,她卻又毫無食慾。
她盯著盤子裡的那片鮮嫩牛肉,發愣了好久,突然一陣鼻酸眼熱。
老天爺怎麼能這樣對她?她那麼辛苦擠了進來,拚命累積自己的實力、任勞任怨地加班工作、任憑那些老鳥如何對她冷嘲熱諷,她都吞下來了,得到的為何會是這樣的回報……
何況,她根本還沒有機會可以認識「他」。
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慢慢來,反正同一家公司嘛,時間很多,機會慢慢等就有,所以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自己該怎麼接近「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