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麼多抱怨。」那兵丁不耐煩地說:「現在有的吃就不錯了,等老爺定了案你們真在這長住下去,見到白菜都要感動得流淚了,趁著還有的吃就感恩吧。」
說完那兵丁就要走,卓海棠奮力撲向牢門扯著脖子問那兵丁:「那什麼時候開審啊?這都三天了,怎麼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怎麼知道,真是奇怪,還真有趕著投胎的人呢。」兵丁搔搔頭走遠。
卓海棠無力地靠在牢門上,在這種分不出白天黑夜,永遠是陰黑潮濕的地方,三天相當於三年那麼久,如果真的判她個十年、八年,又連口正經菜都沒有,她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正在胡思亂想著,卓海棠的目光被周連傅吸引,見他正對著兩個碗挾著什麼,便問他:「你在做什麼?」
周連傅沒答,過了一會拿了個碗放到她面前,她撇過頭,十分不屑。
「吃吧,你這兩天都沒好好吃過飯,就算不合胃口也多少吃些,不然身體扛不住。」
周連傅說,「你看,今天的白菜土豆裡還有肉沫呢,想必是廚子心情不錯遇到了什麼喜事。」
肉?一聽這個字眼,卓海棠端過碗來,果然看到最上層有些零碎的肉,這才意識到原來剛才他是在把自己碗裡的肉都挑到她碗裡。
她強忍著口水又將那碗推還給他,別過頭說:「我不吃。」
周連傅歎了口氣,「這大牢久不見光,我一個男人身體強壯當然無礙,但你在這待得久了,體力又跟不上,怕要落下病根的。」
「怎麼,瞧不起女人啊?你怎麼知道我無法適應這裡的環境,興許我待得還很高興呢。」
「你明明手腳冰冷,睡覺時都要縮成一團。」周連傅不與她狡辯,只是說出一個事實,然後固執地將碗和筷子都放到她手裡,自己拿起另一碗,頭也不抬地吃了起來。
卓海棠像是跟飯有仇似地,嘟起嘴也惡狠狠地吞掉了那碗飯。
「真是的,這下可讓馮慶豐高興了。」她吃完後一抹嘴,自言自語地念叨起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審,是死是活給句話就是了,叫人乾等著算怎麼回事,如果真給咱們定了罪,那我死也要拉著馮慶豐一起,怎麼能讓他得了便宜!」
這兩天雖然他們同在一間牢房,但卓海棠都沒怎麼理過他,這會自己對著空氣念叨起來,實際則是給了周連傅一個大大的台階,他又怎會不懂。
看來那碗飯還真的起到了效用,使氣氛平和了不少,周連傅借梯就下,哪敢當沒聽見,不過要他說他又能說什麼呢,一出口的全是無奈。
「你又何必跟著我來這受苦。」他一歎。
「什麼叫跟著你來受苦,好像我是被你牽連的一樣。」卓海棠不高興地白他一眼,「當初你說要早說出真相為免人誤會,是我一再要求保證沒事,你才答應繼續扮成朱品言的,如果真的出了事,我怎麼可能反倒讓自己無事?你放心,就算是到了堂上我也會將一切如實脫出,衙門老爺信不信是他的事,但這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促成的,和你沒有半分關係。」
她的豪氣千雲只是讓周連傅笑得更難看了。
「你別不信呀!」卓海棠蹭到他跟前,正經地看著他說:「真的,你會沒事的!」
周連博深深地吸了口氣,為了她那句單純直白的保證,就算讓他待在這種地方待一輩子,他也甘之如飴了。
「放心,咱們都會沒事的。」他說。
第9章(1)
夜裡,周連傅被卓海棠的夢囈驚醒。
夜晚的牢房靜悄悄,外面的風聲聽起來像是某種由上古傳來的可怕咒語,本來就陰冷的牢房溫度又降下不少,冰冷的青磚地面下透出陰陰寒氣,上面那層薄薄的草蓆本身都潮得可怕,更別說能起到什麼隔濕的作用了。
而蜷縮在草蓆上的卓海棠雙手環抱著自己,凍得瑟瑟發抖,口中渾沌不清地念叨著什麼,她睡不踏實,又因為困得厲害睜不開眼,又冷又倦地維持著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海棠?海棠?」他輕拍她的面頰,冰冰的。
卓海棠皺皺眉,臉在他溫熱的手心蹭了蹭,夢囈道:「娘,好想吃雪花糕哦。」
想吃雪花糕?太難了吧!
周連傅猶豫了下,待確定她睡著後,輕輕在她身邊側躺下,一隻手臂繞過她的腰將她擁向自己。
面前出現了個小暖爐,卓海棠出於本能地往他懷裡鑽了進來,蜷縮著枕在他的臂彎裡,臉埋在他的胸前暖暖的,頓時安靜了不少。
周連傅在這夜裡無聲地歎氣,都說了叫她不要跟來的,之前的每個夜裡她也是這樣睡不安穩,他也總是半夜醒來趁她睡著時像這樣抱住她,為她帶來些暖意,又在她快要醒來時離開,這樣她便不會察覺,不然的話怕她又要生氣了。
沒關係的,已經這樣過了兩夜,那麼今夜也一樣可以矇混著過去,希望她永遠不要發覺,這樣他就可以在每天夜裡擁她入眠。
他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靜靜地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聽著她的呼吸由侷促變得平穩,不再為那些半幻半真的夢折磨。
他又不自覺地回想起白天她認真的可愛神情,不由得笑了出來。
在這四處漏風的地方,每個人都期待著溫暖的日出,唯有他唯一的慰藉是這冰冷的夜,夜將一切凍結,成了只屬於他的時間,在這個時候他可以抱著她,聽著她的呼吸,想著她的每個神情,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們兩個,而她又是只屬於他的。
在這惡劣的條件,有限的空間裡,他可以理所當然地成為她唯一的依靠,這真是很矛盾的想法,本來不想她跟著受苦,可又私心地慶幸著老天給了他這樣的時間,讓他可以和她單獨待在一起,私心地希望這樣的時間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