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拗不過程元珠的請求,只得答應。
於是在那一日,程元秀隨她們一同去上香,跟著大夫人母女上香、搖簽,然後聽她們與各位貴夫人攀談,然後再聽那些貴夫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程元秀聽著那些越發不能入耳的議論,顯得很鎮定,反正自己無心婚配,也不大在乎名聲如何,所以便隨她們如何議論吧,雖然聽完後心裡會有不舒服,但程元秀依然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程元珠本想羞辱她,可見她還是那麼眉目淡淡,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十分窩火,可她又不能在法安寺裡教訓程元秀,只好煩躁地讓程元秀滾遠一點,「好了,你別跟著我們了,看見你那張哭喪臉我就煩得緊,快點消失!」說完她撒嬌似的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
大夫人點頭應允,「我們一個時辰後離開,若是沒看到你,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程元秀點頭,「知道了,大娘。」
離開了大夫人母女後,程元秀打算去法安寺後院那間大夫人專用的客房的休息。平時大夫人上香過後都會來客房裡吃點齋飯再走,所以她正好在這裡等著她們回來。
「沛玉,我想去內間歇歇。」
「內間?那可是……」那可是大夫人專門用來休息的啊,若是她回來之後看到了難免又要刁難小姐。
程元秀自然也知道這些,可她不久前才落水發燒,之後又因為跪祠堂而昏倒,現下實在身體虛虧,渾身疲倦,「我就躺一躺,你在外面守著,若是聽到動靜了立刻告訴我。」
沛玉也沒再阻攔,扶著程元秀走進內間,並服侍她躺下。甫一躺下,程元秀就覺得眼皮沉沉,忍不住抬手輕掩去一個呵欠。
沛玉擔心地說:「小姐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房外守著。」
程元秀輕輕地嗯了一聲,聽到木門閉闔的輕微聲響之後,她便輕輕地闔上了眼。就在她昏昏沉沉即將睡去的時候,房間裡又傳來喀噠一聲輕響,緊接著便有腳步聲傳來。
程元秀立刻警惕地睜開了眼,「沛玉?」大夫人這麼快就回來了?
可她一睜開眼,看到的卻不是沛玉,而是一個男人!程元秀猛地抽了一口涼氣,不過在她尖叫出聲之前,那個人便伸出大手摀住了她的口鼻,他寬大厚實的大手幾乎遮住程元秀的大半張臉,連同鼻子也被掩住,無法呼吸的她難受地掙紮了幾下。
衛旬無奈地張開指縫,露出她的鼻子,他壓低聲音,不耐煩地說:「不許叫。」
程元秀從他的指縫中貪婪地吸了幾口氣,再一抬眼時便看清了男人的臉,並且只用了片刻就將他認了出來,是浣花苑裡救她的那個人!她眼底的恐懼化作了驚訝,一時間停止了掙紮。
衛旬看著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奇怪,「你認出我來了?」
程元秀心一跳。
幸好衛旬很快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嘀咕道:「怎麼可能,明明是個瞎子。」一定是被自己的威脅給嚇到了,他大掌鬆了鬆,「我現在要放開手,你要是敢亂叫就死定了,我可沒嚇唬你。」
程元秀大約猜出他是為了那枚珠子而來,當即也就沒那麼恐懼了,於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衛旬狐疑地把手挪開一點,見對方沒有要尖叫的意思便徹底地把手放了下來。掙脫開箝制之後,程元秀立刻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後與衛旬拉開了一段距離,聲音微顫地問:「恩公翻牆而入,所為何事?」
「你怎麼知道是我?」衛旬瞪眼,「你不是眼睛……」
程元秀鎮定地說:「小女眼睛不好,耳朵卻不聾,自然識得恩公的聲音。」
原來是因為這個,衛旬哼了一聲,環起手臂,毫不留情地說:「別一口一個恩公的叫,我可擔待不起,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自己沒救過你。」他居高臨下地瞅著低眉順首的她,不經意地瞥見那露在領口外的一截白皙脖頸,頓時覺得心神一漾。
聽他如此說,程元秀更確認自己的猜測了,看來他也是聽到了有關金珠的流言。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來,也難怪他會生氣,所以對於他的出言不遜,程元秀依舊溫言軟語,「有關金珠的事,是小女連累恩公了。」
聽她提及鮫珠,衛旬的臉色立刻難看了下來,再沒了欣賞美人的興致。
「你倒是聰明,這麼快就知道我來做什麼了,不過……」他聲線凝聚,透出寒意,「用連累這個詞恐怕不妥吧?依我看,該用設計才對。」
程元秀眉心一皺,「小女不明白恩公的意思。」
「不明白?你偷了我的鮫珠,又傳出私訂終身的謠言,還有比這更明白的事嗎?」衛旬冷冷地嗤笑,「程小姐,就算你我脫光了睡在一起被人發現,我也不會因此就娶你。」
此言一出,程元秀頓時抬起了頭,黑眸中滑過震驚。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想要嫁給他的手段嗎?衛旬的話說得露骨又尖酸,氣得程元秀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心裡對他的那點感激也消失殆盡。
不過她氣惱的表情落在衛旬的眼中卻是變了味道,她一如初見時那麼美,那輕咬著下唇的動作,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可水潤黑眸中灼熱的惱意卻又提醒著衛旬這個女人絕非看起來那般柔弱,心中浮現的鄙夷不由得削減了些。
衛旬緩和了語氣,「如果你現在把鮫珠還給我,並保證不再隨便散播謠言,那我就……」
程元秀忍不住打斷他,「你、你……」
衛旬看她一眼,「嗯?」看著這個雙眼發紅的女人,他決定大發善心聽聽她的解釋。
可程元秀早已習慣了隱忍和退讓,一時間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那麼渾身發抖地瞪著她,一雙唇兒慘白如紙,更顯得唇縫間彷彿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