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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我在。我相信。而你卻不信我。」他堅定的嗓音宛若千層羽,輕輕暖暖地包覆著她的心。

  「你雖頻頻否認,但早在重逢那時即已露出口風說了天下第一那約定內容;我從未對任何人提及當年贈譜的對象只不過是個『小丫頭』,所以,我早就確定與我相約的那人是你。你身邊那把琴,果然是歐陽先生的撼天啊……以前先生也讓我撥過幾次的,始終發不出聲音便是。」

  他緊擁又開始發顫驚懼的嬌小身子,以自己剛毅身軀牢牢護住,讓她知道他能依靠。

  「我知道,逃離東家的丫鬟若讓人逮回,下場會極慘。你總不敢提起過去,只說你配不上我……你以為拆穿真相,我便會把你遣回燕家?你竟敢將我當成那樣不辨是非的人!你竟將我想得如此無情!」

  她含淚咬唇直搖頭,知道這次爭執全肇因於自己對他的不信任,才會惹惱他。

  「我知道你人好,沒有看不起我,但是我、我怕的是……」怕被他憎恨。

  「就算燕家掀了你的底細又如何?本王倒要瞧瞧——誰敢妄動本王的夫人。」

  他難得地撂了狠話,收起她指掌,送進大氅中。

  「你還病著,先休息吧,其它話改明兒再說。」

  沒再追問她什麼,伏懷風轉身離開。

  坐起身,岑先麗望著他緩緩離去的穩健背影,心痛未消,胸臆間卻有一股熱意流竄,喉間有著難以言喻的甜與酸。無言,淚雙行。

  右手抽疼難平,可她想彈琴了。

  她想回應他;不是只有他在等他的琴師……她也一直沒忘記過她的籐花公子。

  就算這輩子只能再彈一曲,她也想為他獻藝。以琴仙傳人的身份。

  第5章(1)

  或許是即將入冬的關係,不管是皇軍也好,西南路聯軍也好,誰也沒有先發動攻勢的跡象,固守著彼此陣地。曾經稱霸這塊土地的大齊國如今已四分五裂。

  西邊是德昌王,南邊有威遠王,北邊海寧王不動,東邊則有東丘國兵臨州界外,大齊王只剩下以京城為中心的州縣與雖然搶到手、卻動盪不安的東六州。

  伏懷風為了督察各地儲糧的過冬準備而離府,臨行前還特意交代要岑先麗好好養病,別任意下榻,可才沒幾天她便忍不住出房。

  自手傷後,她再沒好好練過琴;但搬來此地之時,仍是把她的撼天給一起帶來了。她抱著琴,踏進他在府裡設置的小小琴房,據說規模比王府裡的小得多。

  但當她看到牆架上幾把漂亮好琴、一整面牆的壯觀琴譜,卻不免怔愕。

  他忙於公務,無暇習琴,這些東西是為誰準備的不難猜想。心頭讓一縷甜蜜纏上,她揉揉微微泛酸的淚眸。

  隨手抽出幾本琴譜翻閱,發現許多都做了注記。

  「以前只道他音律好,耳力絕佳,可現在想來,連他這麼高明的琴手都還付出如此心力練琴,肯定是十分喜歡琴學了。」

  然後她愈想愈弄不明白。「師傅為何不收他為傳人?他性格寬厚隨和,就算師傅交代禁曲不能任意外傳,相信他一定也能遵守……總比、總比選了我這個力量渺小、連琴都守不住的卑微丫頭來得好。」

  她忍不住把本子放回架上,低頭凝視自己的手,幾次握拳又放,放了又握。

  「還是先修好撼天。擱著斷弦也無濟於事。」她下了決心,從頭開始。

  古琴七弦粗細不同,所需絲數也不同。之前斷了第四弦,得取七十二根薄絲纏繞成一線,且是用南山上柘樹葉餵養的金蠶所吐的絲才夠堅韌;之後加上煮弦這道複雜工序,前後費時月餘、半年都有可能。

  才想開口說要找琴匠,總管立刻呈上一條結實的弦。

  「王爺他……老早就準備了?」岑先麗目光直直落在手中那條漂亮新弦上頭。

  質材幾乎與撼天原來的弦一分不差,那並非能隨手取得的東西。

  「他還在王府那時就已命人備好,只等夫人開口。王爺吩咐了一堆事,都還排隊在等夫人哪時動念想要呢。王爺說過,夫人不喜歡,他不會逼夫人收下;但哪一天夫人中意了,要什麼有什麼,萬萬不會委屈夫人半分。」

  李大娘笑笑,表情有點欣慰。「奴婢從七皇子封王后就待在府中服侍,王爺勤於國政,不曾有過浪蕩情事,向來潔身自好,這還是第一次瞧見王爺對個姑娘如此上心。夫人好福氣。」

  岑先麗愣了愣,靦腆一笑。等大娘退出琴房,她便坐到矮長桌前。

  解開雁足上所有的弦,她抖著指頭緩緩解下斷弦,將新弦繫在穿過琴軫的繩上,再穿琴眼琴尾,最後固定在琴底雁足上。

  小心謹慎心存敬畏,按照師傅耳提面命的指示,一步一步牢實完成。

  她沒忘記,師傅領著她入門,花了十年時間,教導她樂曲的一切。

  她也沒忘記,她與籐花公子的相遇,讓她認真要成為一名足以傲視群才的出色琴師,一心惦念著那約定足足三年。

  還能重來嗎?她還能照師傅的期待、公子的盼望,成為天下第一嗎?不論今後要花上多少時間彌補,還來得及嗎?

  修好撼天,淚水早已滑落臉龐。

  打重逢那日起,她明明就騙他不會彈琴;可其實他一直知情,卻只守在一旁苦苦盼著她自己開口承認。

  他沒介意過彼此身份懸殊,只介意她藏著真心躲在殼中。

  是不該再逃避了。抹去不爭氣的淚珠,她堅定綻開一笑。該練琴了。

  收起撼天,岑先麗從牆上取下另一把白梓琴,起手調音。左手揉捻琴弦,雖已許久不碰,可有長期培養的嫻熟習慣,讓她不論滑音顫音仍同從前一樣精準,只是要並用右手時,偏偏指掌就是不聽使喚,幾度挫折,最後咬唇停下。

  「只有一手,連最熟稔的松林雁飛都彈不了了嗎?非要兩手嗎……」

  「這麼輕易就放棄,一點都不像你了,麗兒。」伏懷風的聲音自琴房門口乍現。她一抬頭,才發現他不知站了多久。他笑著緩緩拄著柺杖走來,穩穩在她桌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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