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我身邊。可我從燕家出來那天下著大雨,有幾頁墨跡糊了……我現在偷偷把它藏床下,沒人能拿走。雖然我早背熟了,還是每日默上一回。那本譜,在這些日子是我唯一的支柱,總盼著有朝一日還能親手再彈那首曲子……」
「那,你全讀完以後,可還喜歡那調子?」
「喜歡!最喜歡了!」她不加思索衝口而出,見他彎唇揚笑,她霎時俏臉通紅——他那笑法,怎麼好像、好像已經讓他看穿——
她最喜歡的不只是曲譜。
「好。能讓你開心,那一切就都值得了。」他將她拉回懷抱中,任她聽著他的心音。
「就為這件事,你讓我兜了好大一圈,還以為自己耳朵當真不靈光,竟然認錯了自己中意的姑娘。只是我沒料到你竟會這麼怕,以為我會怨你。傻丫頭,我想寵你都還怕來不及呢。」
輕攏她散亂的濡濕長髮,他苦笑長歎。
「唉……假使你無論如何都很介意,隔幾日我就請名醫過府,讓他醫治我的眼睛。那大夫可是等我開口等很久了呢。」
「你的眼睛……真能治好?」她頰上猶綴著點點淚花,滿臉不信。
「這中毒解藥早已找出來了,只是我懶得解開。畢竟——」他頓住,不想提太多惱人的事。「絕對會好。所以從今往後,你再不准自責,也不准再避開我,嗯?」
她點點頭,收淚應了聲,任他大掌探上她緋紅麗頰,合眼感受他以指尖輕輕描撫她臉蛋。
他腦中浮現她柳眉圓眼、俏鼻軟唇、冰肌玉膚的模樣,描繪著她的嬌艷耀眼。
「以前我總以為看不見也好,只巴望著少管事圖個清靜,但我真有點後悔了。」
他貼上她耳際,嚙咬著她圓潤耳墜。
「我多想瞧瞧你的紅鼻子紅眼睛……瞧瞧此刻你為我又哭又笑的小花臉,是不是像在彩墨中滾過一圈似的花花綠綠。」
「才、才沒花呢。」她吸吸鼻頭,赧紅小臉噘起唇,賭氣轉過身、猛一坐回他懷中,聽他低笑不止。
良久之後,她才釋懷地大著膽子往後倚靠他胸膛,軟軟問道:
「嗯,阿籐……還能借用你的手再來一曲嗎?這回我想彈好久沒練的——」
她被輕輕推開。「不行。你老是向我借東西,每次借了都不還。我不想借了。」
意外他竟會拒絕,她錯愕仰起小臉,直直往上凝視他。「但、但這借只手幫個忙還能怎麼還?」
「……像這樣還。」
他含笑低頭,點點輕吻最後落定花般櫻唇,火熱探進汲取醉人蜜津,恣意吮得她嬌軀輕顫,直到連最後一口氣都讓他抽乾,他才意猶未盡地放開早已癱軟的她,扶她在他身前坐好,牽著她無力的小手放上白梓琴,在她耳邊好生叮嚀: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愛彈幾曲我都陪你,只是……當場結清,恕不賒欠。」
停戰的日子,軍務外的重建工程仍沒停止。伏懷風不時離府到各處水陸據點進行造橋鋪路工事的時間比往昔增加許多;但不論多忙,只要一回府,他必定抽空陪岑先麗練琴。
她的右手慢慢地恢復了氣力,雖離靈巧自如仍有一大段距離,但至少已能緩緩撥弦,彈些輕慢曲子。
彈累了,他就陪她讀譜,有時也拉著她右手玩傳話遊戲,十指就這麼互相糾纏不分,她已經全然習慣他的親暱逗弄,溫順接受他無微不至的寵溺。
不過天氣若好,他們也會調皮地瞞過眾人,攜琴策馬離府,踏著暮色撫琴待月升。
他愛極閒暇時就只是與她膩在小小的琴房裡談天說地,愛聽她開懷笑語,當他幾次逮到機會撩撥得讓她忘了顧忌,總算能貪戀地擁她人懷索吻時,她的生澀迎合也總能讓他暫時忘了許多心煩雜事。
只除了一樁最大的煩惱——
今天她想試著替他奏曲,給他一個驚喜。趁他還沒回府,她便一直在翻譜挑曲子,思索大半天仍沒決定。
快傍晚時,在練琴中被打斷,伏懷風讓人請了出去,她趕忙抱出撼天架在小桌上,腦中開始回想師傅要她默記下來的段子。
撼天不是不會響,而是有特別法子。
「該彈哪一首比較好呢?氣勢謗薄的《九重宮闕》、《龍神賦》,或是廣為人知的《揚帆歌》、《豐穗謠》……」但她最後還是想著找些罕為人知的曲子,愈稀奇,他應該會愈開心。
「可他從前也讓師傅指點過,會不會師傅不外傳的曲目他其實都聽過了?」
反覆猶豫,難以決斷,加上外頭一陣陣人聲騷動讓她無法集中精神;她步出琴室,就見一群推擠竊笑的侍女躲在庭院與長廊中探頭探腦,最後她上前抓人來問:「這裡到底在吵些什麼?」
「啊呀!麗姬夫人。」丫頭羞紅著臉指著前方大廳裡的貴客。「瞧,很俊吧?」
她皺皺眉,推開人群,看清了廳裡正與伏懷風低聲交談的那名墨衣男子。
端麗俊美的容貌宛如謫仙,傲視群倫的貴氣威儀加身,甚至那縷縷隱藏不住的妖嬈艷色足以令多少美人相形失色,可惜表情極為冰冷,讓人懷疑是不是石頭生的。「模樣……是還不錯,但太冷傲了。」
岑先麗完全不似週遭侍女們的激動,只是淺淺應了聲。「他是什麼人?」
「那是咱們王爺的十一皇弟——北路元帥、海寧王伏向陽。他不僅武藝高強,與人稱武聖的南路元帥威遠王齊名,而且師承『神醫』百里行,醫術極為精湛。今日專程過府幫王爺治眼睛呢。」
她是聽阿籐提過,不日將有大夫前來,只是沒料到來人正是傳說中的「大齊第一美男子」。
傳說,有年他策馬進京時,便令長街上姑娘當場被迷暈大半,不分老少尖叫倒下失了氣息等人來救,堵得街坊大亂,大半天無法通行。
傳說,他是妖孽附體,專門攝魂,任誰見了他都會被勾去三魂七魄,只餘空殼,甚至不分男女,一眼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