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個貴婦喟歎一聲,然,也僅僅是感歎罷了。
誰又會為了個小小商家女,得罪尊貴的郡主和公爺?
第3章(2)
常峨嵋低著頭,被常崢玥強行握著的手心一片冰涼,心更是直直沉入了谷底。
常崢玥,我還是小看了你啊!
長平郡主面色稍緩,眼神凌厲地掃過伏在自己跟前的兩人,對於常崢玥的識相還是有些滿意的。
「不要再說了。」她一臉高傲地道:「公爺是什麼身份?能看上常家女,還真是給你們面子了,此事就這麼決定了,常大娘子,你稍後就把你妹妹帶回去『備嫁』吧,別再在這兒丟人,還鬧得本郡主都頭疼了。」
常峨嵋嬌軟小巧的身子死死壓抑著顫抖,是恐懼,更是深深的憤怒。
……她怎麼就忘了,在絕對的權勢之下,誰對誰錯,是非黑白從來就不重要?
儘管她這一次沒有被捉姦在床,甚至成功地讓眾人親眼看見長平郡主和常崢玥顛倒黑白的嘴臉,可,還是逃不了被推入綏南公府那個火坑的悲慘結局嗎?
有那麼一剎那,常峨嵋真想摘下髮簪狠狠地捅進常崢玥雪白的頸子,教她血濺五步,拼著與她同歸於盡!
是呀,為何不能呢?反正綏南公府注定倒台,她的仇也等於報了大半,除卻她早前佈置的那步棋外,剩下的,便讓這個長姊拿命來抵,也勉強算足夠了吧?
只遺憾重來一世,竟只能匆匆見過恩公一面,立下的相助誓言也轉瞬成空仇報了,可恩,只怕又得欠到下輩子了。
常峨嵋滿眼酸澀地閉了閉眼,嘴角漾起了一絲慘淡自嘲的笑。
她渾然不知,暗處有雙銳利深沉的眸光緊緊盯著這一切,在看見她眉眼浮起一抹不祥的絕望與狠戾之色時,心下重重一抽,霎時手便要輕揚示意——
「嗤!」眼看已陷入絕境無力翻身,低著頭的常峨嵋忽然笑了起來,緩緩抬起頭來,直望入高高在上的長平郡主有著明顯傲慢的眼底,嬌憨小臉蒼白卻決然,高聲道:「好,好,阿嵋總算看明白也想明白了,今兒郡主娘娘和阿玥姊姊是決意讓阿嵋硬生生吞下這不白之冤了……」
「住口!」長平郡主臉色陰狠。
「妹妹不許對郡主無禮!」常崢玥心急焦灼的喝道,心底卻是大喜過望。
「阿嵋不恨蒼天無眼,只恨我巍峨泱泱北周,竟何時成了無王法的地方,只憑著權貴一句話便能叫人要生便生、要死便死。」她縱然跪著,卻是直挺挺地頂天立地,淚光瑩然中有著神聖無可侵犯的凜然之色,「阿嵋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明明連公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可姊姊說我錯,我就只能錯,郡主讓我嫁,我不嫁也得嫁,誰叫我北周勳爵大過了皇權,律法若死,百姓如狗!」
常峨嵋這番話不啻九天落驚雷,剎那間轟得所有人臉色巨變,震驚惶亂。
其中尤以常崢玥和長平郡主更甚!
若說常崢玥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幼妹竟有這樣的膽色,敢不管不顧的捅破這個天,長平郡主就是深深地驚怒惶恐了。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當今北周帝威之盛,手段之強大可怖,今日賓客雲集,人多口雜,隨便哪個傳出了一絲半語的風聲到了宇文帝耳裡,不論是晏府、綏南公府甚至她長平郡主,只怕瞬間傾覆在眼前!
「你……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含血噴人,意圖挑撥……」長平郡主臉色青白一片,氣得抖著手直指常峨嵋。「來人,此賤子誣蔑皇族,大逆不道,當亂棍打死以儆傚尤,還不快立刻把她拖下去——兩個都拖下去!」
常峨嵋抬頭挺胸,夷然不懼,反倒是她身邊的常崢玥嚇得冷汗如漿,哆哆嗦嗦再也沒了平日的冷靜溫婉從容。
這個愚蠢的妹妹要想做死,可也別連累她!
「郡主娘娘饒命……」常崢玥也被架了起來,驚得魂飛魄散,哭叫著求饒,還不忘希冀地搜尋著嚴氏的身影,指望這個未來的大姑姊能為自己說句話。
可人群中的嚴氏早已瑟縮地躲得不見人影了。
被粗魯架起拖行在地的常峨嵋卻是笑得好不暢然快意。
喲,這次黃泉路上有「雍容溫婉、賢慧能幹」的常崢玥墊背,可值了。
身體上拖行的種種劇痛,哪裡抵得上她此際心中的痛快?
「……唉,就是好戲開鑼就散了,有點可惜呢!」常峨嵋痛得臉色發白,不忘望向和自己「同行」的常睜玥,努力抬起小手對她比了個「老娘鄙視你」的粗俗手勢。
驚恐害怕到極點的常崢玥見此險些噴出一口鮮血來,淒厲尖聲叫喊:「常峨嵋,都是你這該——」
「住手!」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氣定神閒道。
「放肆!」長平郡主勃然大怒,倏地起身,長袖大甩。「哪個沒長眼的狗東西,竟敢——是、是您?!」
一時間,四週一片靜寂得仿若針落可聞,眾多的人群不下上百之數,卻盡皆屏氣斂息,敬畏懼色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只為,那傳說中的煞神出現了。
一個高大頎長身影緩緩而來,身著玄衣箭袖,黑髮高高豎起,以一柄銀簪橫貫而過,濃眉深目,英毅健碩,清冷中透著一絲魔魅……那笑容,明明那般好看,卻令人心底不自禁生起陣陣震顫。
豻。
儘管他暗處執掌的龐大權力除卻君王外,幾乎無人能知,可光是他擺在明面上的身份——是為宇文帝心腹的大宗師,就已經足夠教眾人膽顫心寒,兩股戰戰了。
長平郡主先是有一絲受寵若驚,隨即又忐忑惶惶地親自下了高台,努力擠出親切和藹中透著慇勤的笑容道:「長平不知大宗師親至,竟是失禮了……」
方纔……方才常家那個該死的賤蹄子吐出的瘋言狂語,大宗師定然……定然沒聽著吧?否則此刻晏府恐怕早被大批皇宮金羽衛牢牢包圍了,又哪裡會是這個煞神獨身閒庭信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