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雙玉還氣著,小嘴噘著能掛三斤醬油。
春暖乍寒,下著雨的季節仍有些冷,她將煙色繡荼糜團花被褥拉高蓋過頭,孩子氣的不聽外面的聲音,本姑娘要睡覺,誰也不許吵。
「當初是你說過不要道別,悄悄地走,救命之恩就拿銀子來抵,你說的我都做到了,你不能抵賴。」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句來,臨別之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只能在夜裡潛入她屋裡,無聲地告訴她:只要他還活著,他一定會回來看她,即使他已不是他。
「我哪有說過……」牛雙玉忽地一愕,驀然想起剛到牛頭村時曾有一說,不過那時候她是玩笑心態,不想看自己身邊的人離開,才半威脅半警告的要人別吱聲,畢竟不管誰走了都是一件難過的事,而他居然把她的話當真了,這人不只失憶還腦殘,笨到愚不可及。
「小扁豆,做人要守信,不能出爾反爾,沒說過走了就不能回來吧。牛家小院也是我的家,門口柱子的桐漆還是我漆的。」那時只有他夠高,手構得到,用最便宜的漆油連漆三遍泥。
「不許叫我小扁豆,你沒長腦還是沒記性,要說幾遍你才記得住。」她哪裡扁了,明明長肉了,玲瓏有致,凹凸分明,該瘦的地方瘦,該胖的地方……嗯,很勻稱。
牛雙玉這兩年像野草瘋長,把以前遲緩的發育一下子都給補全了,原本平坦的小胸隆得尖挺豐腴,細細的小蠻腰不及盈握,帶著病態的小臉變得水嫩潤澤,散發淡淡蘋果色。
昔日雜草似的小姑娘變得嬌美無比,眉眼一開也帶出女子的嬌色,有了銀子得以好好照顧自己的情況下,她買了乳牛和乳羊,每天喝溫熱的羊乳、泡牛奶浴,養出水靈靈的冰肌玉膚,吹彈可破的細嫩白皙。
「好,雙玉妹妹,從今以後不再喊你小扁豆,可以把窗戶打開讓我進去了吧,我真的冷透了。」這雨下得真是時候,能演場苦肉計。
「孤男寡女……」她還沒原諒他。
一聲輕笑再度揚起。「這話你信嗎?」
牛雙玉咕噥說著別人聽不清楚的話,燜紅薯似的悶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你還是趙冬雷嗎?」
窗外的男人面上一澀,聲沉如凝雪。「趙冬雷是我的屬臣,我叫越君翎。」
「瞧,你連名字都是假的,你還有哪裡是真的,拿我們當傻瓜看呀。」想她喊了他多少回趙冬雷,敢情喊的是別人。
越君翎急著解釋。「當時我正被追殺,不好暴露真實身份,在敵我未分的情況下只好借用他人名姓。」
「喔,那你現在沒被追殺了吧?」她拉下被探出頭忽吸,被棉被捂著真不好受,差點斷氣。
「追殺我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暗殺。」明著殺不死,只好暗著來,他是很多人眼中的尖刺。
聞言,牛雙玉心口一緊的掀被下床,她穿上粉紫色小襖。「你、你是不是受傷了?」
「受了點小傷,還在流血。」他瞧了瞧肩上碗大的口兒,虛弱讓他忘了疼痛,他快撐不住了。
她一聽,急了。「那你還在囉囉唆唆什麼,窗根本沒關,還不自己進來,扮委屈給誰看。」
「沒有你的允許哪能自行進出,何況男女有別,你已不是當年的小姑娘。」越君翎一說完,推窗而入,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一隻纖白小手適時的扶住他。
「你倒是記起規矩來了,我寧可你別來,去找段狗官不是更好,起碼他能為你找大夫醫治。」城裡的醫館、藥鋪多,治傷抓藥都方便。
「順路。」受了傷,他只想找她,其他人他不信任。
兩年前那場重傷便是他對身邊人不起疑心,以為都跟了他七、八年了,忠心可信,這才把背後交給那人。
誰知他背上的那道傷便是那人砍的,五千兩就被收買了,主從一場仍不敵有心人的利誘,賣主求榮。
自從那次之後,他對人的信任度大為降低,不論失憶後或恢復記憶,在人心的揣測上多了三分保留。
唯獨對她不曾疑心,當她還是小姑娘時就是個極其心軟的人,嘴上說著見死不救,但哪一次真的放手,她非常惜命,不分自己的或是別人的。
「你順得也太遠了,下次順路別順到我家門口,我肯定不會再救你。」他是個大麻煩,很大。
又是追殺又是暗殺,萬一殺到她家門前,一家子文弱書生、婦道人家,哪有人家拿刀的狠。
似是聽見她心底的聲音,越君翎失笑的揚唇。「有人斷後,不會找上我,而且雨水沖走了滴在地上的血,沒人猜得到我和牛頭村有任何淵源,所有線索都指向城裡。」
「你把禍水引向段狗官?」那人活該,錢照撈,油水照抽,可是當官的卻不辦事,整日游手好閒。
就像現代的官僚,假借各種考察名義向政府申請大筆資金出國遊玩,正事沒干半件卻留下到此一遊的相片,上網廣傳親朋好友,表示他們真出去了,但寫出來的報告書卻東抄西抄,抄到鬧出笑話,每一個人的內容都一樣。
她一向聰慧,腦子動得比人快。「你為什麼叫他拘官,就他自己所言,他還是你名義上的義兄。」
「一碼歸一碼,自己人也不能否認他真不是個東西,專幹挖糞的事,幸災樂禍、落井下石、隔山觀虎鬥、挖坑讓人跳……趙冬雷,你還在流血……」看來傷得不輕。
「越君翎。」他糾正。
「好吧,越君翎,你的傷口可能要縫,太深了。」他不痛嗎?怎麼一點表情也沒有,痛到麻木了?
「縫吧。你繡花的手藝不錯。」上次拆線後收口很好。
牛雙玉沒好氣的橫了一眼,從床底拉出一個罈子,她倒了一半酒到淨面的盆子裡,剪刀、針線、白布全扔下去消毒。
「這是之前泡的黃蜂酒,你沒拿去賣?」他認出後,訝異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