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點點頭,神色如常地直直往前走。
「小娘子……」
「又怎麼了——」風珠玉猛然回頭,說得咬牙切齒,「能不能好心點把話一次說完?」
笛女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開口,「呃,奴,奴只是想說……前面是車伕阿爺的房,您的房得右轉上樓呢!」
「……」半晌後,她尷尬地輕咳了聲。「我自然記得,我就是想去問問,那個,大黃和驢子們都餵過了沒?」
「原來如此。」笛女恍然大悟。
「走吧。」她率先往前走,卻是刻意叫自己不再去聽那幽婉歌聲裡重複吟唱的答贈婦詩——
「……思君兮感結,夢想兮客暉。君發兮引邁,去我兮日乖。恨無兮羽翼,高飛兮相追。高吟兮永歎,淚下兮沾衣……」
而在京城定國侯府中——
眉目精緻清俊卻病弱消瘦的默青衣沉默地看著席坐自己對面的完顏猛,只覺好友憔悴頹唐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憐?
「心緒不好?」默青衣終於開口,溫言問。
完顏猛悶悶地看了過命兄弟一眼,那張俊美鬱鬱的臉上有一抹欲言又止。「阿默……」
「你說,我聽著。」默青衣凝視著他,淺淺一笑。
「你和老雷、阿琅有沒認真考慮過成親這玩意兒?」
默青衣略怔,清眸中隱隱透著一絲複雜之色,隨即微笑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娶妻。」
「為何不娶?」完顏猛心頭一緊,忍不住激動地打抱不平起來,「你當初也不過只是……」
「你可以娶。」默青衣溫和地打斷他的話,平靜地道「阿猛,你若是當真喜歡,盡可做自己想做的。」
「我是這麼做沒錯啊!」說起這個他更嘔了,忿忿然地道「本侯三番四次提親欲納她為貴妾,腿都快跑斷了,小兒卻一次次視我如狼虎,現下更狠,索性逃了……爺就這麼不招人待見嗎?」
默青衣想笑,可見完顏猛苦惱至極的神情又不忍心,沉吟片刻後,終於提醒道「許以貴妾,恐怕對一個愛惜羽毛驕傲自重的女子而言,並不足夠。」
他一呆。「不夠?」
「或許你該好好想想,你究竟有多喜歡她?」默青衣輕聲道。
完顏猛宛如被當場點中了穴般,愣愣僵在原地,碧眼恍惚幽深了起來,甚至不知好友何時已然靜靜離去,留下他獨自咀嚼這箇中滋味。
「……」他閉上眼,彷彿還歷歷能見那個雨夜中,嬌小柔軟的小兒強忍著羞澀為他哺藥,甚至鼓起勇氣褪去了外袍中衣,僅著一襲小小的肚兜,蜷縮入他的懷中。
她說,她是自願的,不要他負責,就當作他們一報還一報,過後就互不虧欠……
雖然受寒發著高燒,可他卻始終意識清楚,銳利靈敏如狼的目光在黑沉沉的山洞夜色中,依然能夠清晰地察覺出她的掙扎、羞怯、勇敢。
傻小兒,明明待他並非無心,又何必苦苦推拒他於千里之外?
待她忐忑不安地緊偎在他胸前,努力強撐著精神,可最後依然扛不住深深的疲憊,倦極睡去後,他睜開了眼,碧眼溫柔地注視著懷中小兒,大手將她擁得更緊,低喃——「爺什麼都能依你,就是這件不成。」
小兒,不管你願不願意,爺都要對你「負責到底」的。
只是他的決心似鐵,她的心卻更硬,竟趁著他上朝時,便狠心地一走了之。
完顏猛直勾勾地盯著手中之物,這只自長匣子取出的竟是北蠻皇室珍寶鳳凰匕。據聞此匕為上古精鐵煉鑄,長八寸,廣五寸,通身碧青,其理似堅冰,觸彈有清嘯之聲,殺人於無影無息。
這本是外祖母隨身寶匕,聽說早年贈與知音,沒想到後來竟輾轉到了「綺流年」她的手中。
——她竟想以此匕相贈,就此和他情義一刀兩斷,日後永不相涉?
「小兒,這只證明了你和本侯有緣至極,想走,沒門兒了!」他指尖輕撫著冰涼卻溫潤的鳳凰匕身,糾結苦悶了多日的心剎那開懷,一聲長笑,豁然起身。「來人!備馬!」
無論她逃得多遠,又如何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就算被罵作霸道、土匪,甚至是蠻子又如何?他骨子裡北蠻狂野的血液正沸騰奔竄著,叫囂著要把屬於他的女人給捉回來!
外祖說過,北蠻大好男兒看中的下手搶就是了,只要搶回了帳內,日後天長地久地哄著寵著便好,再硬的石頭搗久了還怕不暖嗎?
罷了罷了,既然小兒驕傲至此,他便是將她娶做正妻又如何?
他的小兒,光是憑著這傲骨錚錚,和他死嗑到底也凜然不畏的心氣,就有資格立於他身側,有本事轄管他的姬妾,做他定國侯府堂堂正正的侯夫人!
思及此,他的笑容越發燦爛如驕陽。
安管家捧著一迭聘禮單子而來,險些被自家主子撞了個當頭——
「主子?」
「來得正好。」他沉寂黯淡多日的俊美臉龐此刻已是眉飛色舞、喜不自勝,瞥見安管家手上的聘禮單子後,碧眼一亮。「這單子,改了。」
安管家手一抖,改了?難不成主子想開了,不再巴巴兒地糾纏著人家小姑娘了?
「對,改為迎娶正妻的聘禮,越重越好。」他咧嘴笑,得意洋洋。「本侯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爺要成親了!哈哈哈哈哈!」
安管家下巴險險掉了……成、成親?
「咳,主子,您是當真的嗎?」半晌後,安管家小心翼翼地問,就差沒大著膽子去摸他的額頭,看看是不是病了?
「怎麼不真?」完顏猛碧眼熠熠生光,笑容滿面。「爺想明白了,這漢人的規矩,爺十停就有九停半沒遵守過,想娶哪個做媳婦兒,又哪裡輪得到旁人管了?」
「可您之前自個兒也說過……」安管家心態持平地提醒主子,「貴賤不通婚的。」
「她嫁了本侯,不就貴了嗎?」他嗤了一聲。
行!您是主子,是貴人,您想怎地便怎地……那幹啥前頭還要搞得這般兵荒馬亂雞飛狗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