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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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因有薄雨山嵐,泥地碧苔濕滑,滿地落葉糊爛,一股濃重腥草氣味。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你看看你,叫你不要來你偏要!活該!」她一邊罵,一邊扶他在樹根坐下。

  他居然完全料中她的話語,隻字不差,明明彼此姓名皆不知,心思倒一個猜一個准,他險些笑讚自己,他確實也笑了,換來胸口一陣痛。

  「你先別四處亂跑,給我半個時辰安寧。」他專注運起仙息,修復略有受創的仙體,在此之前,不忘交代她,總感覺不叮嚀兩句,轉眼間,她就能替他惹是生非。

  她聽了嗤之以鼻。

  誰會亂跑呀?說得好像她很會生事似的,這次分明是他自找的麻煩,又不是她推他下湖,哼哼,嚴格來說,她才是被他拖累的倒霉鬼耶。

  腹誹歸腹誹,見他已再度閉眸,週身金光微漾,進入調息狀態,最忌分神,她沒敢吵他,乾脆在附近拾些柴,看能不能生個火堆,烤烤暖,這樣也不算亂跑吧。

  畢竟不熟悉此處,她沒敢走太遠,保持在一抬眸便能瞧見他的距離,匆匆拾了些枯枝回來,見他臉色尚未恢復血色,又看見水包子破裂,弄濕他衣裳,想來必定很冷。

  她將枯枝堆得離他近些,準備生火,思量了一下下,仍是覺得不夠近,他取不到暖,再挪了挪,約莫一臂遠,又挪了挪,這還差不多。

  費了好一番工夫,施了數次法術才勉強成功,為了維持小小火苗不滅,她還蜷著身子,擋風遮雨。

  火生完,她邊添柴枝,忙碌好一陣後,才覺得倦意慢慢湧上,她自個兒挑了處乾爽的樹根坐下,這樹根方位,還能順便幫他堵堵風。

  也不知他要調緩多久,她不好開口吵他,只能坐等,怎知等著等著,等來了睡意召喚,她腦袋一點一點地直搗動,竟逐漸靠著樹幹,睡得越沉……

  他調息完畢,張眸就見一個睡翻過去的女人。

  她斜臥巨大樹根上,以手臂為枕,濃黑長髮散在微蜷身側,柔柔泛光,與她嬌艷紅裙摻在一塊,神態像只曬日光的貓兒,慵懶至極,於一片荒山野林裡,睡出一幅芙蓉春景。

  可惜,這芙蓉,妝有些糊花,雙聰沾了點髒,先前與猲狙對峙,大概哭了很久,把眼都哭腫了,鼻頭也揉得發紅,很是狼狽,卻又狠狽得挺……

  他腦子剛閃過了兩個字,被自己立馬掐斷。那兩字,她扛不起,是他傷糊塗了,一時腦熱,思緒亂七八槽。

  「臉怎麼那般紅?」他未察自己注視她良久,發覺她面龐泛有不尋常紅暈。

  伸手去探她額溫,果不其然,是燙的。

  在雪地裡折騰許久,又突然落到溫暖的泉歇草原,一冷一熱的交替,體弱些的人自然支撐不住,況且是她這類不濟事的神。

  正因她如此不濟事,獨留泉歇草原也是死路一條,雖說在虛境死去,立刻會被送回仙界,但遭泉歇草吸乾之前,她得受多少折騰?

  與其都是身陷險境,不如把她帶進無水湖……畢竟,他漸漸覺得,與她同行,見她種種驚慌失措、鼓著腮幫子瞪人、吵嘴吵不贏時的憋屈,倒也有趣,很是療愈。

  許是他的掌溫讓她感覺舒適,她輕輕蹭了一下,唇角勾起一道淡淡笑痕,頗似滿足,又迷迷糊糊再蹭一下。

  他掙扎該不該抽回手,似乎又覺得撒了手,就像認輸了一般。

  掌間有她發燙的溫度,還有,她臉膚的凝脂細膩,指腹無意識地淺淺摩挲她眉宇,她唇角再彎了彎,發出饜足吁歎。

  剛硬生生掐斷思緒的那兩字,再度浮了上來,這次,沒來得及自我駁斥——

  可愛。

  「……我應該是傷到腦了。」他另只手揉上額際,很認真卻失禮地喃喃補上:「焚仙水灌進腦袋了吧。」只好再度費神調息一遍,治治這莫須有的腦傷。

  她睡足後,已不知過了多少次「半個時辰」,揉眼醒來,渾身僵得又酸又痛,樹根睡起來太硬,她這身細皮嫩肉受不住呀。

  本能往身旁一看,他依舊維持她睡前的打坐姿勢。

  「你還沒調緩呀?都多久了呀……看來,你治癒術也修得不怎麼樣嘛。」她見他氣色轉好,唇瓣恢復健康血色,冷汗也不發了,才敢動口譏他,在言語上拿拿喬、佔佔便宜。

  「你睡夠了?睡夠就走吧。」他睨完她,口吻冷淡道。

  若不是見她病了,想著讓她多睡片刻,他至於嗎?!

  「走?走去哪?我們在這兒烤烤火、聊聊天不好嗎?你好奇心能不能消滅一些,況且,這兒看來沒啥能好奇的呀,除了樹就是樹還是樹——」話才說一半,一陣歌聲在巨木林間響起。隨嗓音輕送,巨木底下的雪白色花苞同時綻放,花粉如煙,氤氳升騰,漫於林間似山嵐,又似天女手中一縷縹渺仙紗,蜿蜒朦朧。

  此情此景,美雖美矣,可發生得太突兀,突兀得萬分怪異,她沒有好心情欣賞。

  「又、又是妖怪嗎?!」她本能往他身畔縮,很習慣以他為盾,依賴他保護。

  「好奇了吧。」他挑眉覷她,拿她的話打趣她。

  「沒!我沒好奇!我一點都不想弄清楚這種鬼地方誰會哼歌!你拉我幹麼——要去你自己去——我只想烤烤火——」奈何力不如人,她被半拖半拉半拎,循著歌聲前進。

  那歌聲,屬男人所有。

  低低吟唱間,透露著一股清亮悅耳,週身草木似感染曲中生息,吐露清洌芬芳,搖曳碧玉枝葉,歌曲內容唱些什麼,倒聽得不甚明白,像相當古老的語言。

  她覺得歌聲來自四面八方,並不打同一處來,好像一會兒在葉梢迎風,一會兒在遠林緲緲,一會兒又在樹洞呢喃,可他好似篤定方向,不受任何迷惑干擾,步伐堅定不移。

  「我、我聽說……唱歌越好聽的妖,吃人越凶狠——你聽這歌聲,這妖是得多恐怖?!我們自己送上去當食物,要不要這麼傻!喂——」想罵他,又不知他姓啥名啥,氣勢直接對半砍,吼人也沒那股辣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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