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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來不及咀嚼半點悲傷,就已被路旁的武者提起衣領,並在她身後踢了一腳要她繼續往前走,腦袋猶空茫一片的她兩腳都沒來得及站穩,就又冷不防地再跌回地上,這一回,石礫狠狠劃過她的面頰,令她的半張臉都染上了血污。

  在她遲遲未起身,令那位武者十分不滿又想再添上一腳時,張嬸已撲至她的身後。

  「大人、大人……我家孩子生來體弱,您行行好,就饒了她吧……」張嬸邊求情邊用腳踢著野風,「愣著做什麼?還不站起來快走?」隨著頸間繫著的粗繩的拉扯與身後張嬸的推搡,野風搖搖晃晃地站起,重新回到列隊中繼續往前走,她在縣衙內茫然地聽著張嬸向主事的人編造她倆的新身份,而後再被押至一座新蓋好的大牢內。

  長期的勞頓與過度的悲傷,打擊著她這副幼小的軀體,才抵達牢內她便一頭栽倒,身子滾燙得嚇人,張嬸兩眼含淚地將她拖抱至懷中,怎麼也不肯鬆手。

  第1章(2)

  「奶娘……」野風困頓地睜開眼。

  張嬸將下頷貼在她的額際,沙啞地道:「今後,就剩咱們倆了……」關入牢中數日後,聽著外頭斷斷續續傳來的消息,不只是野風與奶娘,牢中的所有人,都為所打探到的消息無一不感到膽寒。

  原來那些武者,他們並不是人,又或者該說,他們曾經是人,只是現下有了個新名稱叫做魂役,他們都是由那位佔領了縣城的孟參軍許願許出來的,而孟參軍之所以養著他們,是因為,他們是用來許願的「材料」。

  擁有魂紙的人都知道,許願,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可想當魂主的人從沒人想犧牲自身什麼,更不捨得自身遭受什麼傷害,於是他們便把主意打在他人的身上。

  於是滿城的百姓,與流離至此地的流民們,便成了用來許願的免費材料。

  經過數回嘗試,孟參軍發現用來許願的材料,以年輕力壯的男子最佳,老弱婦孺最劣。殺了十來個男子作為代價所許出的魂役,不過就是個士級初階的武士而已,殺了百來個男子許出的魂役,竟僥倖是個士級中階,以此類推,倘若用上千條性命,那麼,是不是就可以許出個一心只忠於自己的士級高階武士?

  若是用上了萬條人命,是不是就能許出夢寐以求的相級高手,而在有了相級高手之後,來日要想在這亂世開疆擴土更上一層樓,則將不再是個幻夢?

  於是在短短數月內,縣城中的民宅寺廟等建築一一被拆毀,騰出來的土地,在孟參軍的令下,紛紛改建起一座座大型的牢房,用來關養著日後將會派上用場的許願材料。一旦關著的材料用盡了,孟參軍便大舉派出旗下所有的魂役,攻向鄰鎮鄰縣任何有活口的地方,大舉搜刮百姓充入牢中,以作為下一波的許願材料。

  春去秋來,縣城裡的十座大牢,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唯一人數沒有大變動的,就只有關著老弱婦孺的那座大牢。因這等材料的實用性不高,許出來的魂役大多為普通百姓,故而孟參軍也就挪開了目光沒將他們派用上場,但他們也沒被白養著,全數充為孟家家奴,平時白日裡就讓他們在孟府中做事,夜了就再將他們關回牢中。

  兩年的時光過去,野風的身份自太守千金搖身一變,成為了孟府別院倒夜香的小廝,成日與髒臭辛苦為伍,到了夜裡回到牢中,她也沒工夫閒著。

  上了年紀的張嬸,打從進了吃不飽穿不暖的大牢後,身子骨便一日不比一日,在野風求了牢頭看守後,便一直都在牢中歇息養病。只是眾人皆不知,那個成日躺在兩人牢房中的張嬸,白日裡在眾人離牢去上工時,她便躺在牆邊以銀簪挖牆洞,待到野風晚上回牢後,再由野風接手細細續挖,這一挖,便持續了兩年,而兩年的時光,也終於讓她倆挖出了個希望。

  直至張嬸病重,而她們身上用來賄賂牢頭的銀兩也已用盡,眼看著張嬸這病再不用藥恐有危險,野風放棄了再多挖一段時日,好讓牢洞大點兩人可一塊兒逃出去的想法,趁著夜深人靜時分,她服侍張嬸睡下後,便悄悄鑽出了那僅可容她這孩子通過的小洞,摸黑溜進了以往是太守舊居現下卻是孟府的別院,一路摸進藥房裡頭,想找些可用的藥。

  天色將明時分,收穫不豐的野風懷裡揣著幾塊老薑與幾根蔘須,偷偷攀上負責運送夜香的牛車混出別院,只是車行不過一會兒便在大街上被攔下,叢叢火把四下高舉,大街明亮如晝,接著便是整齊的軍隊行伍之聲由遠至近。

  駕車的車伕在士兵的吩咐下,很快即將牛車給引進小巷中以免阻道,緊緊縮著身子的野風躲在牛車的最裡處,碩大的木桶遮掩住了她的視線,教她看不明車外究竟發生了何事,小巷外人聲逐漸吵雜,不久,種種呼殺喊打與求救之聲充斥了整條大街。

  突如其來的事態讓人措手不及,野風兩手捂著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更是把身子一縮再縮,絲毫不敢挪動半分。她不知自己究竟緊繃著身子等了多久,空氣中黏稠的血腥氣味愈來愈濃重,大街上求救嚎嚷的聲音愈來愈少,一日過去,在夜色披著夜紗再次重臨人間之時,整座城再次安靜得讓人慌急,也沉默得教人害怕。

  三日後,大街上再次恢復了生息,餓得發暈的野風這才手軟腳軟地爬下牛車,手扶著屋牆小心走至小巷口。

  兩名兵士打扮的男子就站在巷口不遠處,他倆壓低音量的交談聲,一字不漏地落入了躲在巷口的野風耳裡。

  「沒想到賀員外也得了魂紙……」身材較高的兵士不住地搖首歎氣。

  「可不是?」一名靠在牆上,身材較瘦的男子語帶譏誚地哼了口氣,「這年頭,那些個得了魂紙的人就當自個兒是土皇帝了,打下這座縣城,砍了孟參軍的腦袋就以為改朝換代了?也不想想他同那個孟參軍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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