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過去……都怪我這個做師兄的不好,看輕了你,對你多有得罪,今日在這裡給你賠罪了。」
他仗著入門早,又比別人學得快,便自大狂妄、驕傲自滿,不僅嘲笑師妹作菜難吃,還看不起師弟的出身,如今落了個將被主子逐出門的下場,說到底全是自找的。
趙青也是一臉慚愧,舉杯對著沈易致歉:
「師弟,我們倆過去處處為難你,沒盡到做師兄的責任,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
沈易連忙舉杯道:
「師兄莫要這樣說,過去的事我都忘了,二位師兄不要放在、心上。過去的不快就如同這杯酒,咱們一起干了吧!」師兄待他雖不好,卻激勵了他勤奮向上,他不怪他們。
三人舉杯一起喝了。
想起一件事,趙青奇怪地問:
「對了,師妹怎麼會嫁給別人?我們還以為你會跟師妹成親,師傅當初也是這麼打算的不是?」
沈易苦笑,喝了一杯酒,歎道:
「師傅確實是有這打算,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與師妹終究沒自成為夫妻,我們今生……無緣吧。」這緣,是他自己捨棄的,怪不得別人。「師妹如今很好,她過得很幸福。」
趙青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你也別難過了,雖然沒能跟師妹在一起,不過看看你現在,開了飯館,還收了徒弟,怎麼說都比我們好啊。」師弟風風光光,自己卻苟且偷生,任主子搓圓捏扁。
沈易一笑謝過,然後道:「二位師兄不必太過洩氣,憑你們一身廚藝,就算離開原來的地方,也不怕會餓死。我記得當年大師兄的芋泥鴨、糖醋桂魚,那可是咱們知味樓的招牌菜。至於二師兄作的點心,沒人比得上,尤其是眉毛酥,很多客人慕名而來,都指定要吃二師兄作的,連師傅都吃味了,這些事,師兄都忘了嗎?」
「你不說,我倒真忘了這些事。」趙青一改愁色,爽朗大笑道:「想當年我們不知道有多風光,想想學廚藝的時候多苦啊,我們不也都熬過來了嗎?這會兒遇事反倒畏畏縮縮像個縮頭烏龜了。你說得沒錯,我趙青有一身廚藝,愁什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廚藝不差,只是不能讓主子滿意罷了,要真待不下去,離開便是,外面天地遼闊,看是找家酒樓飯館當廚子,或是乾脆自個兒開一家,再不然街邊擺個小攤子也行。
他們有一身廚藝,還怕餓死嗎!
醉得雙頰紅咚咚的吳念,這時也是精神一振道:
「沒錯!咱們過慣安逸的生活,都忘了還有別條路可走,我們隨時可以重新開始!」
與師弟一番談話令他們豁然開朗,內心不再糾結鬱悶,積聚頭上那團烏雲頓時散得一乾二淨。
夏葉很好奇那兩人找沈易有什麼事,但她是個外人,不方便過去聽。沈易讓小順再拿幾罈酒過去,小順故意磨磨蹭蹭半天才離開,因此聽到了一些他們談話的內容,拼拼湊湊地轉述給夏葉與小五聽。
等吳念跟趙青離開,小順忍不住道:「師傅,我絕不會像他們那樣,我會一輩子都跟著師傅。」
「小五也是。」小五趕緊道。
沈易看著他們道:
「幼鳥長大終歸是要離巢的,你們會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只是未學好廚藝前,不要貪圖富貴或名利提早離開。」
師傅不願徒弟太早離開師門,是擔心他們尚未累積足夠的經驗,作菜過程容易變味,一旦變味,想要找回就不是容易的事了。他們那時沒能想明白,以為師傅生氣是因他們離開師門、忘恩負義的緣故。
「好了,你們把這裡收拾收拾吧。」沈易吩咐完,轉身走回廚房。
夏葉跟在沈易後頭一路來到後院,踏進廚房前,沈易轉過頭,皺眉看著她道:「你沒事跟在我後頭做什麼?」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她問,一邊觀察他的表情是否不耐煩。
沈易看了她一眼。「你經常在問問題。」
他沒拒絕,那就是可以問嗤?
「當廚子又苦又累,你有想過放棄嗎?」夏葉問。同樣的問題她也曾問過小五小順。廚子一年到頭無論寒暑都待在悶熱的廚房,這樣的環境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他淡淡回道:「想過幾次,不過最後都撐了過來。師傅對我很好,我不想讓他失望。」
「聽起來你師傅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聽他語氣似乎很懷念,想必他師傅一定是個極好的人。
一提起師傅,沈易不自覺勾起唇笑,又道:「我師傅性情爽朗,很喜歡多管間事,是他把我這個在街邊乞討的乞兒撿回去收作徒弟,又教我廚藝。師傅不僅僅是師傅,還是我的恩人。」
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餓肚子的滋味了,受人嘲笑奚落更是家常便飯,是師傅給了他一個家,讓他吃飽穿暖,那麼他就得報答這份恩情,即使他不是很想成為廚子。
聽沈易說到自己的過去,夏葉怔怔地看著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開口道:
「你師傅對你真好。」
「師傅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天,可是我……」沈易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懊悔,他紅了眼咬牙道:「我卻做了對不起師傅的事,到他死我都沒能求得他老人家的原諒。」
師傅收他為徒,教他廚藝,養育之恩大如天,他卻為了名利,親手毀了他的天,連一句道歉都來不及說。如果師傅還在世,他必定負荊請罪懇求原諒,可是師傅不在了,他日日猶如荊棘在身,沒有解脫的一天。
「你……做錯了什麼事?」看著他痛苦懊悔的表情,夏葉問。
「我背叛了師傅,弄傷了師傅的手,那是廚子最重要的手啊!我……我竟然把它給毀了!」想起過去的所作所為,心中未癒合的傷口再度被狠狠撕扯開,鮮血淋漓,他痛苦地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被毀去雙手的是自己。「我犯下了滔天大禍,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