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玨垂著眼,不禁覺得好笑。要是真有法子去了田的病害,他怎可能不留下她?不過這樣的想法沒有必要告訴她,省得她拿喬,最後他這麼說道:「就瞧瞧這法子管不管用吧。」
「肯定管用的,只要有了貝類,我會負責下田和土。」
他瞧她那單薄的身形,不認為她做得了什麼粗活,可是再對上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不知怎地,他的心軟化了幾分,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後,說道:「屆時再說吧。」
現在他只祈求這法子是確切可行的,否則後果……他是真不敢想了。
第三章 姑娘真有才(1)
就在郝奇和莊戶們將貝類送進莊子後,眾人又著手將貝類去肉,再將殼磨成粉,待一切準備就緒,只見她捲起了褲管和袖子,踩進了田里,將貝殼粉撒下,接著用雙手和土。
「這樣不是很費時?」馮玨的眉頭不自覺鎖得更緊。
她抬眼道:「二爺,我是做個樣子給大家瞧,讓他們知道如何和土,實際上只要用耕犁就成了,中耕一次,讓土質鬆化一遍,弄好後再擱個一日夜,如此一來,應該就能栽種了。」
馮玨輕點著頭,讓各間的莊頭跟著她學和土,而後各個莊頭便領著自己底下的莊戶回自個兒的區域進行。
一日夜過去,隔天一早,天色尚未大亮,她梳洗完畢便趕往東間的田,就見李魁已經領著莊戶始播種。
「魁叔,這壟土再堆高一點,行間挖深一點。」她指著那一壟壟的土說道。
李魁看她的眼神萬分複雜,好半晌才道:「姑娘,這萊菔的品種較圓碩,壟土應該沒必要再堆高。」
「魁叔,這和品種無關,而是過幾日恐怕就會下雨,堆高一點,再讓溝深一點,到時候排水才順,否則要是積水的話,會影響萊菔的品質。」
「下雨?通常入秋後睢縣的雨量不多的。」
「一般是如此,可今兒個我鼻子癢得很,肯定不出幾日就有大雨。」
李魁想了下,便讓莊戶將壟土再堆高一點,隨即走到她身旁,低聲問:「姑娘近來記憶可有恢復的跡象?」
她苦笑了下,搖了搖頭。「沒有。」
大夫也沒說過要恢復記憶會有什麼跡象,橫豎她每日醒來腦袋都空空的,過往的一切像是被把火燒了,連點渣都不留給她。
李魁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既是如此,姑娘還是暫且在莊子裡待下較妥當。」
先前聽莊戶聊起她的事,一夥人還猜測她到底發生了何事,怎會一身傷的被丟在頂平山,那怎麼瞧都覺得不尋常。
小姑娘沒與人積仇結怨的機會,可偏偏她被救進莊子裡的模樣,分明就是有人要置她於死地,也莫怪莊子裡傳言滿天飛。
她笑了笑。「這得要你們二爺點頭答應才成。」如果可以,她也想留下,而眼前她只剩將萊菔給栽活這條路子。
「二爺不是個狠心之人。」李魁由衷道。
「我想也是。」要真是心狠,何必救她呢?他不想留她,自然是有他的難處和想法,那麼她就只能試著轉變他的想法,至少讓她在這兒避過一場隆冬。
「你……」李魁沉吟了下,又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跟郝姑娘開口的,儘管來找我,我沒什麼不能幫的。」
她眨了眨眼,心底暖暖的。「魁叔,謝謝你。」她是何其有幸,能在落難時得到他人真誠的相助。
「這兒就交給我,我知道該怎麼處理,你回去歇著吧,瞧你氣色不怎麼好,你的傷好些了嗎?」李魁盯著她纏在頭上的布巾。
「應該是好多了。」她自個兒也覺得痛意減少許多,只是不知怎地,偶爾會覺得腦袋裡痛得難過,她不敢說,就怕還得找大夫,添了額外的花費,屆時沒二爺是絕不允再留下她。
「去歇著吧,這法子是你提供的,我會努力做到最好,讓二爺交得了差,到時候二爺感謝你都來不及。」
她輕抹笑意,謝了他幾聲便先回房。
如果可以,自然是最好,可農活是老天賞飯吃,要是不注意點,就怕一個不小心,心血俱毀。
於是,哪怕她只出了張嘴就能當閒人,她還是天天到田里審視拔苗的狀況,確定自個兒的法子是否有用。
這一天,當大雨開始落下時,她的眉頭也跟著深鎖。
這雨熱比她估計的還要大呀。
入了夜,見雨勢似乎沒有轉小的跡象,她憂心忡忡地在房裡來回踱步。
她讓魁叔堆高壟土,挖深行間,就是為了利於排水,一早已經讓魁叔差人除了雜草,照理是不會積水的,況且快要破肚了,這時分水分多一些也無妨,但如果雨勢不減,那就糟了。
她幾乎一夜不能眠,聽著雨水打在屋瓦的聲響,不斷地向老天祈求,千萬別讓田里的農作付諸流水,這非但攸關她能不能留下,更關係著馮二爺的大好將來。
慶幸的是,半夜三更時,雨勢終於轉小了,她吁了口氣,卻不敢大意,她從床上翻身坐起,腦袋裡頭瞬間爆開尖銳的痛楚,教她狠抽了口氣隱忍著,待痛楚稍微舒緩後,她隨即搭上了蓑衣,提著燈火巡田去。
來到東區的田時,遠遠的她便瞧見有燈火,知道肯定有莊頭管事也跟著擔憂,才會在半夜巡田。
而她瞅著行間,看著壟土,沒有淤泥和雜草阻塞,水倒是排解得還不錯,正忖著,餘光瞥見燈火接近,她側眼望去趕忙起身。
「二爺。」她朝他欠了欠身。
馮玨走到她面前,身後有爾剛幫忙打傘,護得他渾身不沾濕,反倒她頭髮早已濕誘,教他眉頭緊攏著,口氣不善地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呃……我來巡田。」她垂著頭,一股刺痛沿著額際直往腦袋裡鑽,教她痛得動也不敢動。
「這兒有莊戶巡田就夠了,你回去。」
他很清楚她力求表現不過是希冀他能留下她,但就算如此,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尤其是她頭上的傷未癒,竟傻傻地沾濕了布巾……他再鐵石心腸也不至於趕她離開,更遑論他已確定她大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