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是個無福的,我高興給就給,你少眼紅,三妹妹比你聽話多了。」起碼不頂嘴,性子軟得像泥。
被人誤以為是軟泥性子的殷如素為免遭池魚之殃,她不動聲色的轉身將懷裡的軟煙羅遞給一旁服侍的青玉,讓青玉拿回小偏院收好。
在兩位不甘示弱的姊姊面前,她把帶點憨氣的小白花扮演得很成功,讓人氣在心裡又拿她沒轍。
殊不知扮豬吃老虎,她這小老虎一口吞掉兩個姊姊,將人耍得團團轉,還讓姊姊們把她當成無知小兒——一個最無害,不爭不搶的傻兒。
這便是殷如素聰明的地方,讓自己的存在降低,不會引來無謂紛擾,在她還沒有護住自己的實力前,她只能在人前低頭,將自己隱藏起來。
「再聽話能當條狗養著嗎?!大姊應該去看看三妹妹的小偏院,一到冬天咱們屋裡燒的是銀絲炭,她那屋裡用的是會熏眼的柴火,我說母親怎麼只苛待她一人,是欺人性子軟嗎?」三妹妹,我替你說話了,軟煙羅分我一半。
當沒瞧見二姊姊眼神的殷如素頭一低,裝出十分畏怯的樣子。有道是會吵的孩子有糖吃,不屑以哭鬧為手段的她自是被歸為軟柿子一類,想捏就捏,想掐就掐。
也因為雪姨娘不敢為兒女出頭,因此她和弟弟成了府中最弱勢的兩個,欺善怕惡乃人之常情,誰會跟石頭硬碰硬,肯定是軟綿的饅頭好拿捏。
「你……」
「你們在吵什麼,還學不學刺繡?」
剛一進繡樓就聽見不小的爭執聲,綰著明月髻,發上插了一對海棠如意金釵的鄭繡娘抬眸一看,果然又是她倆。
「學,怎麼不學!」都給了銀子哪能中途而廢。
「師父,打擾到你了,姊妹間鬥鬥嘴而已。」有嫡女風範的殷如卿輕聲細語,對鄭繡娘給予十足的尊重。
但說句老實話,鄭繡娘最不看好的便是上頭兩位小姐,一個沒耐性坐不住,想要一蹴而就,一個自視甚高,老以為自己比別人懂得多,對她的話陽奉陰違。
這兩人都不是學女紅的苗子,能做件衣服、繡朵花就是頂天的成就了,別指望她們有過人的手藝。
倒是這個小的有異於常人的天分,她只要說過一遍就能牢牢記住,隔日做出一模一樣的繡法,雖然線法生澀卻別有一番意趣。
「嗯,都坐下吧!我們從昨日斷針處教起,這繡花、繡景講究神韻,或鉤、或捻,斜針一入……」鄭繡娘睨了一眼三張神色不一的臉兒,在巴掌大的小臉多停留一瞬,而後再緩緩講解刺繡的要領。
一上午的時光在針與線之間穿過,鄭繡娘一開口說出「休息」兩字,早就不知魂歸何處的殷如惠像打開籠子的鳥兒,迫不及待的往外飛,一聲招呼也不打的離開繡樓。
而只當消遣卻不看重的殷如卿面上表現得倒滿像一回事,對鄭繡娘形式上的一頷首,坐久的她有些腰腿無力,在兩名丫頭玉秋、玉槴的扶持下緩緩跨出繡樓,她一雙小腳走得相當慢,快不了。
「三小姐,你等一下。」
「我?」殷如素指著鼻頭。
「你的技法最差,跟不上兩位姊姊,我這裡有本刺繡的基本入門,是我親手寫的,你拿回去瞅瞅,別拖累大小姐、二小姐的學習。」她語帶嫌棄,好似殷如素是她教過最差勁的學生。
樓外走得慢的殷大小姐稍微停頓了一下,聽到鄭繡娘的嫌惡,她嘴角往上勾,扶著丫頭的手繼續往前走。
原來是個沒用的,庶女就是庶女。
「是,我再學學……」殷如素頗為狐疑的接過手,書面上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寫著刺繡入門,但是翻開裡面的內容,她頓時睜大杏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對著她笑的鄭繡娘。
「我年紀大了,再過兩年怕眼睛花得線都穿不過針眼,我想找個傳人,將畢生所學傳給她。」鄭繡娘悄聲解釋。她的孩子不想學,覺得辛苦,半輩子都在練眼力,十分傷眼。
「這是……雙面繡的基本入手……」殷如素的手在顫抖,不敢相信心心唸唸的技法就在她手中。
鄭繡娘撫著她的頭。「你是個好孩子,傳給你我很放心,接下來這一年我會用心地教導你,你有不懂的地方就發問,我定盡我所能的回答你。」
「可是我姊姊……」怕是瞞不住。
她一啐。「那兩位小姐哪懂得什麼是刺繡,你在她們面前說長針、短針,搞不好她們當是針的長短,而不會想到是絲線的長度,要不是夫人給的酬金厚,我真不想接這活兒。」
她想回鄉下買塊地蓋幾間磚屋給兒孫住,然後啥也不理的當個只管含飴弄孫的地主婆。
縣令夫人的銀子給得多,她看在銀子的分上才勉為其難的點頭,不求教出一門好手藝,至少讓幾位小姐日後能為夫婿縫單衣。
誰知竟有意外的驚喜,泥礫裡出珍珠,讓她遇上可塑的好根苗,心動的想將獨門手藝傳給她。
「我想學,而且會學到最精湛,但我不確定是否能發揚光大,畢竟我……」身不由己。
庶女的身份注定她無法隨心所欲,就連終身大事也由人擺佈,她能做到的只有學好雙面繡,其他沒法承諾。
鄭繡娘手一抬,呿了一聲。「我教你雙面繡是看你順眼,你骨子裡有著不肯妥協的堅持,別人以為你懦弱膽怯,我卻看到你大無畏的果敢,我教給你是不想此技藝失傳,至於你會怎麼做我就管不著了。
「我要的是衣缽傳人,又不是讓你開個大繡坊當東家,學得好不好端看個人悟性,這都是命,你別顧慮太多。」
「是的,師父在上,請受我三叩禮……」
殷如素剛要下跪行拜師禮,鄭繡娘連忙雙手扶起。「免了這些虛禮,若是被人瞧見可就說不清楚了。」
殷如素想想也對,於是也不行禮了,省得惹來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