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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放著吧!我有空就喝。」語氣相當敷衍,彷彿她此刻正在從事某種曠古絕今的大事業似的。

  有人的脾性即將升騰至沸點,而受難者顯然完全沒有意識到火山噴煙的前兆。

  「要不然我吩咐跑堂去買幾包甘草粉回來讓你下藥,總行了吧?」他再次說服自己吞下冒到喉嚨的火山岩漿。

  「我從小到大都不喝藥的。」她儼然打定了主意和他唱反調。

  孰可忍,孰不可忍!沸騰的熱氣炸開了。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生病服藥、看大夫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和我討價還價什麼?受傷的人是我還是你?我為了你好才強迫你吃藥耶!不然你以為閣下喝完這碗藥汁我可以倒賺十兩銀子嗎?你搞不清楚狀況呀?」

  她索性翻個身,看也不看他的藥碗一眼。

  他氣得渾身發抖。南宮丫頭到底有什麼毛病?昏迷的時候柔弱得像只小家貓,毫無血色的臉頰清淨而惹人心憐,幾乎騙人相倍她是沒有脾氣和爪子的,結果眼睫毛一撐開來,彆扭又霸道的本性就展露無遺。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囂張什麼?」較量結果揭曉,封大鏢頭徹底敗給親愛的小綁匪。

  「姑娘家難免使小性子的。」嬌脆如銀鈴的笑音飄入糊門紙,蕩人聽者的耳裡宛如軟柔如綿的春風。渾身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她喜歡人家說些溫言軟語哄她吃藥,偏偏大笨牛不解風情,嘴巴裡儘是吐出硬邦邦的炸藥。」

  是她!

  風騷老闆娘!

  房內的兩個人同時發怔。怎麼會如此湊巧?她也到洛陽來,而且投宿在同一間酒館。

  守靜率先反應過來,直覺推開被子試圖搶出庭廊外。

  「喂!幹什麼?你的傷還沒痊癒。」一記鐵沙掌將她按回床鋪。

  「你眼巴巴地跟蹤我們做什麼?」她又氣又惱。婦道人家居然大老遠地跟在人後頭,也不怕其他人說閒話,真是不害臊。

  「誰跟著你們了?我未嫁之前本來就是洛陽人氏,金泉鎮被兩位攪和得不適合久居了,所以我只好回城投靠娘家。會賓樓屬於我娘家的產業之一,沒想到一踏上二樓門檻就聽見封公子的聲音,簡直無巧不成書哪!」宋夫人巧笑倩兮地跨入廂房門檻,衣裾刮起醉人的香風,彎身施了一個柔如楊柳的淺禮。「封公子萬福。」

  「宋夫人多禮了。」封致虛還她一揖。

  「有什麼好『多禮』的?黃鼠狼給雞拜年。」她打從牙根裡澀出酸水來搶白。

  矯揉、做作、虛偽、狐媚子、風流寡婦……所有侮蔑的言詞掙扎著從她的唇齒間擠出。

  「守靜!」他相交起兩道濃黑的肅殺眉。沒規矩!好歹宋夫人於他們有小小的恩惠,他真搞不懂她為何每次和人家講話總是夾槍帶棍的。

  其實連守靜自己也不明白。她僅僅曉得自己看不慣「宋大娘」蓄意流露出來的嬌柔和惹人憐愛,儼然視天下男人為手中的獵物。她尤其厭憎「宋大娘」打量瘋子虛的眼光,秋波中帶著難以言喻的好奇,彷彿隨時打算伸出纖纖魔爪「玷污」他的「清白」。

  總而言之,她就是不高興其他女人以感興趣的眼光勾引瘋子虛,更憎惡他以同樣直勾勾的瞳眸傳達「我很好上,你要不要試試看」的訊息。

  「哎呀!守靜姑娘受傷了?」宋夫人翩然停落到她床前。

  「沒什麼,昨天閒來無事,拿根金錢鏢試試自己金鐘罩的功夫練到幾成火候了,肩上的傷口是我故意刺出來的。」她故作無事狀。

  嘿!有人很不怕死地當著她的面哼笑出聲。

  瘋子虛,如果你敢拆我台,當心我要你好看!她以狠利的眼神警告。

  宋大人端起藥碗湊到鼻端前。「哦?想不到守靜姑娘苦心練功,不遺餘力,連用來試驗的暗器也餵上毒藥了。」

  拆穿了吧?不會說謊就不要說,編出那種騙小孩的藉口想唬誰呀?封致虛暗笑。

  「要你管!」惱羞成怒的赧顏飛上守靜的俏頰。她夾手奪過眼中釘持住的湯碗,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怒張起來。「這是我的藥汁,請閣下的玉手不要亂碰,否則難保它不會從良藥變毒藥。還有,請別稱呼我的閨名,我的朋友通常喚我『靜兒』,不過你可以叫我『南宮姑娘』。」

  「南宮守靜!」他輕喝,替她的無禮感到狼狽。

  「沒關係。」宋夫人依然維持翩翩的風度。「南宮姑娘,我這兒有一顆『天龍九參丸』,對於祛毒療傷具有神良的功效──」

  「不用了!我喝下這帖藥方就成,不用再服其他靈丹。」守靜用不著等她說完,捧起瓷碗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光光。

  哇!苦死人啦!嗆得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但她寧可嗆死,也不願承風騷老闆娘的人情。

  封致虛實在敗給她,虧他撇下身段來輕聲輕氣地哄她,她不給面子也就罷了,居然旁人小小激將一下她就上當了。

  「你,真是……算了,躺下來睡一覺吧!我送宋夫人回房去,懶得理你。」

  懶得理她?他寧可抽出時間陪風騷小蕩婦在自家的產業上閒晃,卻懶得留下來理她?好!瘋子虛,咱們的梁子結定了!

  ※ ※ ※

  「唉唉唉!有人要遭殃了。」一步出門外,宋夫人輕輕晃著螓首歎氣。

  「誰?可需要在下相助犬馬之勞?」衝著宋夫人有恩於他的份上,他無法對她的難關視若無睹。

  「大概需要吧!」眼波流媚的秋光瞅睨著他。「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

  啊?敢情遭殃的人是他。

  可是他為何沒有大禍臨頭的感覺呢?

  「請問夫人是否接獲了道上兄弟的傳聞?」八成他的對頭不甘願,打算踢館了。

  「你是真的不懂,抑或裝傻?」說了半天,這位聰明一世、卻糊塗很多時的男子漢竟把焦點放在「外患」身上,也不搞清楚他的「內憂」才是最緊急的。

  「我?」他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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