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宋夫人繼續替他哀聲歎氣。「你等著吧!那個小姑娘就要給你氣受了。」
哦,原來她指的是南宮守靜。
「反正她讓我受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早已經習慣、見怪不怪了,而看樣子這情形在可預見的未來也不太可能結束。
「咦?你是真的看不出來呀,」宋夫人彷彿發現某種天大的秘密似的,俏目瞪得黑白分明,「我原本還以為你裝傻裝得很快樂哩!」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的脾氣又快發作了。為何女人說話的方式總是迂迴百轉呢?
「你以為南宮姑娘為什麼對我敵意特別深?為什麼她動不動就愛找你抬槓?為什麼她會向你撒賴撒嬌?為什麼你和其他姑娘說話她要生氣?」她一口氣提出人生四大為什麼。
「因為她和我八字不合。」他理所當然的回答。如此顯而易見的答案值得深究嗎?
宋夫人聽見他的答案,只差沒一跤摔進花壇裡。
她輸給他了,真的輸了,看來這個男人非以直接的手法點醒不可。
「小花兒愛上大笨牛,照理說,大笨牛應該高興得團團轉,沒想到它反而愣在原地發呆。」
什麼?
這廂他真的一跤跌進花壇裡。
南宮守靜愛上他?可是不像呀!他為什麼一點「被愛」的感覺都沒有?
「你……你怎麼知道她愛上我?」
「這也奇怪,小花兒愛上大笨牛,大笨牛沒發覺,狐狸精卻知道了。」她咯咯嬌笑起來,不等他回過神,施施然帶起一陣春風飄向東廂的樓梯。
封致虛不可思議地愣在原地。
南宮守靜和他?不會吧!她只是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他的「鏢靶」之一。
她──怎麼會愛上他呢?
在他眼中,他們倆有可能成為朋友、仇人、綁匪和肉票、迷路的羔羊和引導的牧人……任何的關係,唯獨「戀人」這一項被排除於他的思考範圍之外。
不行,他的思緒完全停擺,無法確知自己究竟應該對這個新消息做何反應。
「你以為自己站在花壇裡,泥上就會自動長出另一個封致虛幫忙還賭債嗎?」
「嘩!」突然冒出來的低沉嗓音嚇得他跳出三尺遠。
「不錯!你的輕功越練越有火候了。」聞人獨傲挑眉打量他。
「嚇死人了,你以為大白天人家就不會被你的陰陽怪氣駭出一身病?」他沒好氣地跳迴廊亭下。
「人家是誰?」
「人家是我。」
「你就是你,為什麼偏要講『人家』?」聞人獨傲好笑地嘲弄他。
他決定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以免越扯越亂。
「你怎麼還沒走?」
「『人家』先來向你辭行,」聞人獨傲仍然不肯輕易放過調侃弟弟的機會。「結果卻撞見封大俠又收到飛來艷福。那位姑娘是誰?」他向宋夫人消失的方向示意。
「不曉得,她的來歷挺神秘的。」終於轉移話題了,他暗暗鬆了口氣。「她自稱宋夫人,祖籍洛陽人氏。她能獨自住在金泉鎮上,和一窩匪徒相安無事了好些日子,想必背景不單純。」
「嗯。」聞人獨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知道了,我會幫你調查清楚。等南宮姑娘身子恢復後,你最好趕緊動身,免得天機幫的探子先找上你們。」
天機幫。這是另一個令他們的未來極端尷尬的因素。
待他找到天機幫的總部後,他打算大舉剿滅為非作歹的幫眾。
他並非沒有思量過屆時該如何處置她。可以想見的,南宮大小姐會恨他入骨,而且可能持續恨上八輩子,甚至把全家人的死因歸咎在她自己身上,怨恨自己引狼人室。但他並不打算對她不利。說他心軟也好,愚昧也罷,反正他就是無法命令自己毫無遲疑地奪走她的性命。
這是另外一個以前從未發生過的異事。他深諳「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危險性,偶爾為了行事方便,他也會假意結交欲剷除對象的嘍囉,藉以搜集必要的情報,一旦動手時絕不會對任何人心軟。對她,他卻破例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什麼,充其量只能說他「稍微」有些寵愛她而已,就像……哥哥對小妹妹一樣?或許吧,畢竟他沒有妹妹,不曉得這之間是否有任何異同。
唉!她真的對他有好感嗎?情況實在太複雜了。
這些疑問他非找機會弄清楚不可。
※ ※ ※
南宮守靜著實不是蓋的。
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和他鬧彆扭,全副意志力便立即貫注於如何完成「神聖使命」。
七天之後,他們動身前往天機幫的總部,一路上她腳踏實地、兢兢業業、夙夜匪懈地發掘一切辦法和他唱反調,不肯讓他好受。
剛開始他們的對話如下──
「來,吃飯團。你的元氣還沒完全恢復,一定要多吃一點。」
「不,我想喝湯。」
「在這荒山野嶺的,教我上哪兒弄湯給你喝?」
「那就不吃。」
到了下午──
「來,喝湯,我特地打了一隻獐子熬肉湯。」
「不,我想吃飯團。」
「飯團早吃完了。你中午不是想喝湯嗎?」
「你沒長眼睛、不會看天色啊?現在還是中午嗎?」
總之,她不氣死他絕不甘心。
初時也就罷了,起碼她有應有答的。隔天起,她乾脆板起臉來,自個兒走在前方三尺遠的距離,杜絕兩人交談的機會。若說這種表現稱之為「愛上他」,封致虛簡直不敢擬測她「恨死他」的情況。
其實女孩耍脾氣的情形他並不是沒遭遇過,好歹他也交往過幾位紅粉知己。然而,人家一旦對他有好感,或者會含羞帶怯地表達心意,或者會爽朗大方地直言不諱,可從沒人像她這樣傳露「好像有又好像沒有」的曖昧勁兒。
此刻,兩人躲在濃蔭下,避開正午時分的烈日,她刻意坐到樹影的邊緣,掛上一副「本姑娘心情欠佳,你少來惹我」的沉悶表情,他終於決定自己委曲求全得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