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溫柔半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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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他知道她會怎麼做。

  這男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放任情況一直惡化下去。

  他教她下棋,點她行商,讓她接手吳、王、溫三家的管事和買賣,所有種種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

  他本就要她反。

  他栽培她、扶植她,就是要她有朝一日,毀了周家。

  為什麼?

  她想問,然後領悟過來。

  他說妖怪剝人頭皮,只為當人。

  當什麼人?

  溫柔睜大了眼,看見他眼裡浮現一抹蒼涼的悲傷。

  她震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張了張嘴,他以指輕壓她的唇,微微扯了下嘴角。

  淚水上湧,再次滾落。

  若要當人,當然要找個有權有勢的人來當。

  可周慶是人,她知道,那些妖怪受了傷之後很臭,血很臭,可他不會,她從沒在他身上聞到那種腥臭味。

  但這城裡,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能夠呼風喚雨的人,那個被人喚作周豹的男人。

  那究竟是何時發生的事?

  周豹從何時開始,就被取代了?三年前?五年前?更久?他自己一個人,究竟這樣過了多久?他做了什麼,竟能讓那些妖留著他?不殺他?還這般怕他?

  她想問,還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他,但他拾起那寫著白水的宣紙,將它擱到燈上燒了,即便是白水干了就會消散,他也不留。

  他不冒險。

  因為這般小心,所以才能活到現在。

  熱淚濕了臉,他將她擁入懷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方啞聲開口。

  「你該走了。」

  她不想。

  可在這裡,他什麼也不可能和她說。

  他不能。

  隔牆有耳。

  而在迎春閣裡,他從來就不是自由的。

  一顆心,震震、顫顫。

  這局棋,還沒完,就連他,也是盤上的一隻棋,一枚子。

  她不想讓他留在這裡,可他必須留著,就像她必須走完她該走的路,他也有他該待的地,該做的事。

  他拿命來布這局棋,不可能在這時退縮放棄。

  情不自禁的,她抬起小手,將手擱在他垂掛在胸前的老銀鎖和平安符之上。

  曾幾何時,他已不再把這銀鎖和平安符掛腰上了呢?

  她忘了是何時,在何地發現的,可她知,他不是沒有帶著它,他只是將它擱到了衣裡,讓它們,貼在心口上。

  看著她的手,他黑眸更深,大手覆到她小手上,緊握。

  淚,又上眼。

  溫柔看著眼前的男人,忍不住脫口。

  「我為你安——」

  他沒讓她說完,只是低頭吻了她,用唇堵住她的話。

  剎那間,心緊且痛。

  她想和他說很多話,很多很多話,很多她早就應該和他說清楚、講明白的話,可此時此刻,她什麼也不能說。

  只能用無盡的柔情回他那個吻。

  當他往後退開,她可以看見,他一雙黑眸充塞她之前從來不曾見過的情緒。

  他張開嘴,似要說些什麼,可這一回,換她抬手壓住了他的唇。

  他眼角微抽,瞳眸收縮,喉結上下滑動,但最終仍是閉上了嘴。

  不是不想知道他要說什麼,可若會害他喪命,她什麼也不需要聽。

  就他這一眼,就他這模樣。她夠了。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朝他揚起嘴角,笑了笑。

  那含著淚的微笑,教黑眸更深,不捨的,他抬手撫著她微揚的嘴角,撫著她眼角的淚,那輕觸著她的大手,無比輕柔。

  悄悄的,他握住她的小手,以額抵著她的額,慢慢的扯出一抹萬分溫柔,卻又讓人想哭的笑。

  這男人,什麼也沒說,可她能感覺到他不曾言明的情意,能看見他眼中從來未曾坦露的愛戀不捨。

  可她不能留在這裡,他與她都知道。

  他凝望著她,張嘴緩緩吸了口氣,然後強迫自己坐直身體,鬆開了手。

  溫柔逼著自己下了床,穿上衣,束起發,套上鞋襪。

  他坐在床上看著她,沒有幫她,溫柔能看見,他將雙手緊握成拳,擱在腿上。她知道為什麼,他若伸了手,她就走不了了。

  他想將她拉回去,她能感覺到他的渴望,他不想她走,她也不想走,可她必須離開這裡,去做該做的事。

  要踏出他房門前,她其實很怕,她幾乎不敢推開那扇門,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他房裡。

  而此時此刻,她是溫子意,溫家大老闆,她是來這兒談生意的,走正門而來,也得從正門出去。

  所以她深吸口氣,推開門,獨自一人離開了迎春閣。

  迎春閣外,陸義已將車備好,等在那裡。

  她上了車,讓陸義載她離開,長街很長,她從車窗裡回頭看,看見他站在那樓閣窗裡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臉,可她知道那是他。

  到此刻,她才知,為何他的身影,看來總是如此孤寂。

  剎那間,淚又上眼。

  看著他孤寂的身影,她將雙手交握,她會走完他的棋,但他若以為她會就此放棄,他就錯了。

  第11章(1)

  她是要反他,真的想反。

  溫柔清楚,周家父子的惡門,早已殃及池魚,她若不做,別的商家也會做,那些人隱忍已久,早在暗謀策劃,陸義送來給她的消息,擺明了事情一觸即發,他們刺客都派了,還有什麼不能做?不敢做?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一直記著他說的話,記得他教的事,這些年來,她在城裡布下情報網,不僅僅是使用周慶的門路,因為她比誰都還要清楚,這城裡有多少人不喜他。

  所以她暗地裡讓陸義去做這些事,去調查收集更多的消息,不只是尋常商家、酒樓裡的下人,他甚至收買了官府裡的下人與獄卒。

  這幾年,周慶做事變本加厲,一再強佔民宅、店舖,趕人出城,弄得人心惶惶。

  她不知他到底在做什麼、想做什麼,她不是沒有問過他原由,可那男人不肯說,而她很清楚,他這般持續下去,人們要反他,想反他,是遲早的事。

  溫柔知道她得搶在所有人之前先下手為強,若由她起頭,她還能想辦法保他。

  她不知的,是他竟身處那般可怕的絕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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