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言以對,只覺喉緊心縮,莫名窘迫。
還以為,他有心,多少對她有些情意。
如今方知,他對她是有心,卻不是她想的那般。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
一時間,有些難堪,她幾乎想立刻起身走人,但她還需要釐清一些事,所以她強迫自己直視著他的眼,張嘴啞聲再問。
「我的親事,是你安排的嗎?」
他瞅著她,淡淡道:「若我說不是,你信嗎?」
她不曉得,這男人算得這麼精、這麼細,心思如此可怕,教人心生畏懼,她原以為自己看清了他,可到頭來,才發現她什麼也看不清,所以她只是看著他反問。
「若你說不是,我該信嗎?」
「不該。」
他眼也不眨的說,一雙黑眸卻仍直盯著她,那瞳眸一瞬不瞬的,黑得發亮,那坦然的視線,困擾著她。
若他真是個徹徹底底的惡人,倒也就罷了。
可他從王家父子手底下,將她救了出來。
那對父子本要滅她口的,而在今夜之前,她還一直以為王飛鶴是個大善人。
他是利用了她,可他也保全了她。
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被他當做誘餌,讓她有些狼狽,可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他只是順勢而為而已。
壓著心中萬般情緒,溫柔看著眼前男人,鎮定的伸手接過了那杯熱茶。
「所以,你只是想要京杭漕運?」
他拿起身前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口,沒有否認,只道。
「那是門好生意。」
晨風悄悄徐來,讓熱茶的裊裊白煙散開又攏聚。
她捧著那杯茶,有些怔忡,只聽到自己說。
「我以為王老闆是個大善人。」
他抬眼,瞅著她,「我以為你早該知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對這句話,她無言以對。
身下的大船,緩緩行過水面,她看著窗外遠處的景色,聽見自己再問。
「王家……」她頓了一下,才拉回視線,看著他:「還有活口嗎?」
「沒有。」
「為什麼?」只是因為他們反他嗎?有必要做得那麼絕嗎?可這念頭才冒出來,她又想起王天鳳箝抓著她脖頸的那一刻,教恐懼爬上了身,讓她身子微微僵硬了起來。
眼前的男人瞅著她,不答反問。
「你真想知道?」
溫柔張了張嘴,卻沒吐出聲音,半晌,才有辦法道。
「不,我想……」溫柔苦澀的笑了笑,啞聲說:「我並不是真的想知道。」
她放下了那杯未曾沾唇的茶,反正她的喉嚨也痛得喝不下。
「那麼,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周慶撫著杯沿,揚起嘴角,噙著笑。
「你有看見我攔你嗎?」
她沒有。
所以她起身,朝外走去。
甲板上,墨離等在那裡,她看見他,只啞聲開口。
「我要上岸。」
墨離的視線越過了她,落在身後,她知道他在看誰,他在看周慶,等那男人給他指示。
顯然周慶點了頭,墨離抬手示意手下靠岸。
船舫緩緩朝岸邊碼頭駛去,在這期間,她一直感覺得到身後男人的視線。
她沒有回頭,腦海裡卻始終響著他方才問的話。
怎麼,怕了?
她應該要怕。
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男人,把週遭的一切都算計利用在其中,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他手上的一隻棋。
他不是她可以與之相處應付的人。
她應該要怕。
如果她還想要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她就該怕。
第8章(2)
船靠岸了,她上了碼頭,走開。
她一路走回小別院,因為頭仍暈,她走得很慢。
天亮之後,路上行人漸增,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大紅嫁衣有多顯眼,但她也顧不得旁人的指指點點。
回到小別院時,翠姨和雲香已經在那裡,看見她,翠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忙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哪傷著,急著問她究竟是被誰擄去。
她簡單交代了幾句,只說是被周慶救的,也弄不清是誰綁了她。溫柔問她倆為何在這,才知道那女人在她被綁走之後,就讓人把翠姨和雲香趕了出來,翠姨本不願離開的,但丘叔要陸義先帶她和雲香回來待著,他會去打聽消息。
翠姨見她腦袋磕了一個包,脖頸上還有著嚇人的紅痕,淚又掉了下來,忙替她換下了殘破的嫁衣,還要陸義燒了水,讓她可以淨身沐浴。
她其實沒那個力氣,可她順著翠姨的心意,翠姨被嚇壞了,雲香也是。
因為撞傷了腦袋瓜,她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幾日。
那幾日,雲香都同她擠在一張床上,去哪都跟著,抓著她的衣角,像是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一般。
每回醒來,她都會聽到丘叔帶回來的一些消息。
吳家確定是垮了,溫家也是,王家被減了門,官府已派捕頭查案追兇。
查什麼案?追什麼凶呢?
這城裡每個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王家的案子是誰幹的,甚至也有小道消息在傳,就連吳家倉庫被燒,怕是和周家父子也有關係。
可每個人心裡也都明白,這案子只會不了了之。
她聽著丘叔帶回來的消息,什麼也沒多說,只是要翠姨、丘叔和陸義還是把行李收一收。
那天夜裡,雲香同她窩著,悄聲問。
「咱們這會兒還要走嗎?」
雲香眼不好,也不愛說話,剛來時就同陸義一般,就像個啞巴,對旁的事幾乎不太關心,可久了,她才發現這丫頭,不是笨呆蠢傻,她這般安靜是有原因的,雲香是聰明的,一直很聰明,比一般同齡的姑娘要聰明許多。
難得她會這般粘著她,教這些日子心裡的悶,散了些。
「嗯,這兒我待不下去了。」溫柔撫著她的小臉,看著她氤氳的雙眼,道:「那日我穿著嫁衣回來,不少街坊都瞧見了,人人都知我被賊人綁走,我名聲已經敗壞,再在這兒留著,不過只是惹人閒話。」
她算是毀了,可雲香還有大好人生,若繼續待在這兒,也只是讓人說三道四罷了,不如依照原定計畫,遠走他鄉,重新開始。